但他迅速就拋棄了這個念頭。因為想起了先父的教誨:不應該寬以律己,嚴以律人,應該反過來,寬以律人,嚴以律己。
家臣隻要還保持著忠誠心和進取心即可,無需再由什麼過分要求。倒是身為家主要時時有所反思,看看什麼地方做得不對。
其實秋山信友仍是值得信任的良臣勇將,需要好好考慮如何任用。
偶爾思索起來,還是多少會有一點不滿的。
不是大眾普遍認為,隻要能打勝仗,主君的威望就能不斷提升,內部的矛盾自然平息的嗎?
為什麼攻下了天神山城、二俁城、白鷹城,擴大了戰果,打得德川、織田抬不起頭來,依然壓製不住家裡的各種意見呢?
果然還是當年“諏訪四郎”的因素嗎?
家臣們依然認同的是死去的嫡出大哥,而不是被過繼到信濃去的庶子麼……
這特麼又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有誰能在出生之前,自由選擇父母和時機的嗎?
倘若當真為了這個永遠無法更改的原因,那隻能揮刀殺人,除掉所有不滿者才算數了。老實說如果不是該死的平手中納言中將帶來了這麼大壓力,確實有時候產生衝動……
算了,算了,再怎麼腹誹吐槽也沒什麼好處。
懷著如此考量,武田勝賴止住了頭緒。
旋即又想到,其實更深層的隱憂還沒有解決,複又皺眉。
譜代家老,一門眾,側近信臣之間的重重矛盾,實在難以調解。
馬場信房、高阪昌信的鬥誌值得肯定,然而過於激進和富有攻擊性,不讚成任何形式的和談,這又與武田勝賴內心底秘而不宣的想法有所抵觸了。
打壓他們等於自損士氣,放縱的話又會堵死退路的可能性。
可謂兩難。
武田信豐、穴山信君傾向於留下一定餘地,無疑是穩妥的,也是得到了默許的。可是平日也表現得太過分了,就不能更隱蔽一點嗎?
如此“綏靖”肯定無法公開支持,卻也不能真的打壓。
又是兩難。
長阪光堅、跡部勝資顯然都是被時間證明過的人才,然而確實都不太擅長交際也是事實。但能怎麼辦?當初彆的更有能力的人都不肯靠攏過來啊!
難不成要拋棄最早表明忠心的鐵杆支持者?
仍然兩難。
幾個兩難糾結在一起,武田勝賴思來想去,總覺得還是隻能像往常那樣,對三個問題都不置可否,隻一句“請諸君專注於眼前的任務”打發了才行。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嗎?
甲信家臣的忠誠度應該都是沒問題的,終究還是,僅僅擊敗德川和織田,不足以令人信服。必須勝一次平手才行。
帶著最終的想法,武田勝賴被仆役攙扶著,走近營帳,在一眾小姓伺候下,卸除了甲胄,脫下衣衫,打來熱水灌滿木桶,整個人泡進去,感受著周圍火爐與身邊水汽帶來的溫度,深深舒了口氣,閉上眼睛靠在桶邊上,渾身放鬆下來。
甲斐彆的地方,不一定趕得上信濃,唯獨這溫泉確實不錯。也是因此才懂得為什麼泡澡是種享受了。以前一直覺得擦乾淨身子就行了,花那麼多時間蹲著多傻啊……
出門在外沒有那個條件,至少搞個木桶模仿一下,還是弄得起來的。
堂堂甲信駿數國之君,這點待遇不能說是奢侈驕橫吧?也用不了多少人力物力的嘛……大概用不了多少吧?倒是也沒有具體問過。
武田勝賴搖了搖頭,不去想這些,重新將思路聚攏起來。
明天,明天一定要首先開口,不給眾家臣吵起來的機會,一上來就以中正調和姿態,壓製各方的牢騷。
如此想著,他隨手指去,點了兩個麵目最清秀溫婉,身姿最修長苗條的小姓,吩咐留下來擦背,其他人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