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之前,平手汎秀軍分數路,圍攻毛利家,於因幡、備中、三島、廣島四地用兵,另外還讓一門眾野口政利作個偏師彆動隊,坐船繞到敵人防備最薄弱的地方去燒殺劫掠,破壞生產。
本來是出於長遠角度考慮,為了破壞對方的未來戰爭潛力而行動的。
不想產生了超乎預料的效果。
許多生活在長門、周防地區的國人豪族,得到了征召命令,帶兵到吉田郡山城集結響應。這是家臣的義務所在,因此戰死沙場也是沒什麼好抱怨的。
但這些人漸漸得知,自己在外作戰之時,領內卻遭到了嚴重的荼毒,土地房屋被焚燒拆毀,領民男女遭到擄掠殺害,就無法淡定下來了。
前線受戰火波及是無法避免的,心裡也可以接受。然而野口政利那支部隊專門衝著搞破壞的目的繞後縱惡,讓人無法安定。
他們紛紛向毛利輝元提出請求,希望能解決這件事情。
不管是出兵趕走侵略者,還是趕緊講和停止戰爭,都可以,隻要能起到作用!當然最好是前者,實在沒辦法的話後者也是無奈選擇。
長門、周防兩國的地頭蛇們,並沒有真正經曆過一元化的洗禮,依然保留著土豪地侍的行為習慣,而尚未轉變成圍繞大名生活的職業武士。這些人隻要滿足了毛利家的兵役賦稅要求,在內部具體事務上麵是可以獨立自主行事的。相應的他們就不太可能在吉田郡山城任職獲取高位。
也即是說,比起虛無縹緲的天下大勢,更加注重自己的一畝三分田。針對現在領內被掠奪的情況,隻期望趕緊解決問題,而不關心大名到底有無這個能力。
然而這也無可厚非。
在“檢地”、“士農分離”和“家臣集住”這些名詞誕生之前,最為傳統的君臣關係,其實就是“以效忠來換取安全”。武士向大名提供軍事義務,換取大名對其知行領地的背書。
如果主君不願意,或者不能保障知行領地的穩定可靠,那麼是違約在先,家臣就有充足的理由背棄,乃至反叛,並不會被視作是違背了傳統的義理。
當年織田信長攻略齋藤家時,一直勝負各半,但始終堅持把戰線推進到對方家門口,導致美濃的武士們收入受到嚴重影響,齋藤龍興又遲遲沒有——確切說是無力采取措施,於是眾人紛紛倒戈。
平手汎秀本來是經曆過那些事情的,時間長了卻漸漸淡忘了。
主要是因為,最近十年以來麵臨的強敵,絕大多數都是一元化程度比較高的戰國大名,君臣之間在經濟領域的關係十分緊密,不會因為輕微的損失就產生變故。
沒想到,毛利家堂堂西國霸主,十國守護,超過百萬石的豪傑,體製上倒是鬆散得很,完全是不經打的虛胖子。
仔細想想,到底是因為過多使用了外交和計略手段,才導致集權程度低下,還是因為集權程度低下,才不得不反複使用外交和計略手段呢?
據說,“謀神”毛利元就彌留之際勸說子孫後輩“如今的威勢已經足夠告慰祖先光大門楣,不要執著於爭奪天下,否則會給家族帶來禍害”之類的話。是否他提前預料到內部的隱患,才交代了這些呢?
說不清。
綜合這輩子和上輩子知道的事情,平手汎秀認為從安國寺惠瓊口中得到的信息是合理可信的。
毛利輝元的心性且不提,吉川元春號稱西國名將一輩子剛猛不屈,如今雙方尚未發生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決戰,他怎麼會甘心蟄伏?一定是內部環境過於險惡緊急,逼得他不得不麵對現實了。
於是一方麵讓前田玄以跟安國寺惠瓊糾纏於談判條件的細節問題,討價還價,耽誤時間。一方麵加大了派兵繞後劫掠的力度。除了長門、周防之外,還加上對石見的襲擾。
果然,沒過多久,效果立竿見影——安國寺惠瓊收到後方的信件後,以“茲事體大,貧僧無能為力”的理由告辭。接著由小早川隆景親自出馬,來到平手汎秀軍前請求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