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大批習慣了拿刀劍討生活的人以後還能否老老實實一輩子紮在田地裡,是個令人憂慮的問題。不過世界上問題是永遠解決不完的,留待以後處置吧。
同時西國、四國、近畿、北陸、東海、關東各處的大名也都得到了各回各家的許可,軍隊幾日之內就紛紛撤退,離開了已經被荼毒成一片狼藉的相模、武藏地區。然後每家留下家主本人或者其他夠分量的代表,等待聽從接下來的安排。
平手汎秀做出了相對還算仁慈的決定,除了明言一定要取北條氏政的性命之外,其他人都表現出可以商量的態度。
原本是準備押送到京都處斬,以明正典刑的。
結果走到駿河境內興國寺城的時候,平手汎秀忽然受寒染病,發了高燒,全軍為此受到一些震動,不得不停下來稍作休整。
這一年以來,北條氏政的做法看在大家眼裡,基本沒有什麼人認為他是值得同情的。德川、武田這倆有一定交情的都沒有幫忙求情的意思,更彆提上杉、佐竹之類的宿敵隻會怕不得他早點死。
但他的弟弟和兒子總不能甘心看著至親的腦袋被砍下來掛在京都郊口。
北條氏直和北條氏規,是北條一族中唯二沒有限製自由的,到了興國寺城之後便在外麵風雪中跪了一整天,乞求高抬貴手。
……
平手汎秀聽完了家臣們的報告,得知自家軍勢情況尚屬良好,總算鬆了口氣。接著思考了一會兒之後,留下義光在側,讓其他人去忙自己的,然後吩咐把外麵跪在門口的人請進來。
少頃,幾個穿著厚棉衣的仆役,扶著兩名隻披吳服,凍得僵硬的武士入內。
年輕力壯的北條氏直還好,不住哆嗦顫抖著,仍然能夠勉強屈身施禮,口稱“多謝內府開恩拔冗接見。”
叔叔輩的北條氏規三十多歲了而且身體一向就不好,此刻麵色已經有些發紫,癱倒在地上半個字也吐不出。
也不知道剛才是如何堅持跪在風雪裡好幾個時辰的。
人類的意誌力還真可怕。
靠在火爐旁灌了些熱茶湯,總算緩解過來,北條氏直頃刻已經無恙,北條氏規也漸漸回神。
平手汎秀這才開口道:“二位的誠意我已經了解到,但事已至此,想要保住相模(北條氏政)的性命實在有些強人所難。就算我同意,朝中公卿,各方諸侯,家臣將領們,恐怕也有意見。”
“豈敢!豈敢!”北條氏直立刻將手中瓷碗放到一邊,跪倒在地哀慟道:“今日鄙人還能得見天日,便已經是內府法外開恩了,哪裡還會妄想保住家嚴呢?隻是……隻是……”
“懇求內府允許他切腹謝罪,鄙人願為介錯。”北條氏規有氣無力地補充了一句。
“是的。”北條氏直深深把腦袋埋到地上:“家嚴確實罪孽深重,不可饒恕,死罪難免,但他已經開始深深懺悔了,請您允許他以一個武士的身份死去。”
“嗯……”平手汎秀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斬首和切腹,同樣都是死,但對於扶桑的武士來說有極大的區彆。不僅關係到死者本人的榮譽,也關係到家門和後人的臉麵。
之前平手汎秀並沒有明確說要采取哪種方案,但那副“定要取他性命”的語氣姿態,讓人覺得肯定是要處死,而不會允許自儘。
其實作為一個穿越者的靈魂,並沒有什麼格外的堅持。
但今天的事讓他有了新的靈感。
假意思酌片刻,平手汎秀睜開雙眼,昂首道:“原本按我的心思,非得要處斬,才足以昭告天下,讓世人知道規矩。不過看在你們兩位‘程門立雪’的份上,就再次破例寬宥一點,倘若相模(北條氏政)果然深有懺悔之意,便允許他保留一個武士最後的尊嚴吧。現在允許你們去見他一次,看看是否真的知道以往過錯了!”
此言一出,北條氏直連忙叩首謝恩,北條氏規也掙紮著要行禮。
平手汎秀忽又咳了兩聲,揮手令來客離去。
身旁義光歎道:“後北條居關東近百年,果然不乏忠良之臣,隻是末代家主看不清大局,才葬送了基業。”
“對!”汎秀猛地點了一下頭:“聽到有人這麼說,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