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關道儘頭,是蒼崖城。
天門關在城外。
蒼崖城倚靠絕崖而建,城池廣闊,城牆巍峨厚重,高聳入雲。
裡麵有雄偉的城樓、箭樓,以及居民往來生活的城中區,好不熱鬨,極其繁華,這裡還是大禹邊陲跟北凜國的貿易之地,車馬往來極多。
但這些說的是八百年前。
如今。
這裡隻剩下一座小土包。
小土包上刻著“蒼崖”二字,這就是城。
一片軍營帳篷,圍繞在小土包周圍,以小土包為中心牢牢盤踞。
在帳篷邊緣的位置,插著數麵戰旗。
戰旗在獵獵寒風中飄揚,上麵是“天元”兩個古字。
這是李家的旗幟。
五大神將府,各有封號,如王家的天昭神將府,而李家,則是天元神將府。
此刻,寒風呼嘯,塵沙席卷。
在軍營帳篷後麵的絕崖邊,卻是一座座大小不等的墳包,上麵隨意插著破破爛爛的木塊雕成的牌位,當做墓碑,也當做裡麵埋葬者生前的記號。
吭哧,吭哧。
旁邊,有幾個渾身戰甲破損的士兵,正在用鐵鍬挖坑。
沒多久,又有幾人抬來擔架,擔架上是一隻手,一條殘缺的大腿,以及撕破的戰甲,和凹扁的頭盔。
等坑挖好,他們就將這些擺到裡麵,然後填蓋上沙土。
隨後找來一棵樹,削下一段劈成木牌,用手指刻下幾個字,就插在墳包上。
有的擔架上,則隻有幾根手指,和掉落的靴子。
如此,也埋葬了下去,而木牌上則刻下四字:
李家將士。
寒風靜靜地呼嘯而來,吹過軍營帳篷,從帳篷彼此的空隙穿插而過,擠壓出一陣陣如泣如訴地悲鳴。
一身鮮紅盔甲的李紅妝麵無表情,靜默地站在墳包前。
這裡絕大多數的木牌上,都沒有名字,因為跟妖魔的廝殺太過慘烈,能保留全屍都頗為不易。
等新添的墳包都逐個埋好,她伸出手,旁邊的副將遞來一壺烈酒。
她手指一彈,踢開酒塞,將酒澆灌潑灑在這些墳包前。
剩下的一口,她則仰口喝掉。
當是與這些壯士共飲了。
隨後,她沒再多看一眼,轉身離開。
這樣的事情,她已經做了二十年,這樣的一幕,她也看了二十年。
從遞酒的副將,做到如今的統帥。
因為曾經她來幫忙遞酒的三哥和六哥,都相繼倒下了。
於是,雖然是女兒身,但她還是選擇了站出來。
替大涼州撐起這片天!
李紅妝是李天宗的小女兒,她有九個名震天下的哥哥,每一個都驚世豔豔,萬眾敬仰,其中最妖孽的哥哥,當屬李君夜。
但也在十幾年前去世了。
那時,她鎮守在這邊關,無法脫身,連從小在那座庭院裡相伴玩耍的九哥葬禮,她都未能抽身去參加,淚水隻能灑落在這片戰場。
她仍記得兒時,父親說過,給她起這名,就是希望她能找個好人家,嫁出去。
從此相夫教子,棄劍從書。
免受這份斬妖疾苦。
但自小見到那些回院裡彙報軍情的將士身上傷痕,見到宗祠裡那些祖先空缺的牌位,她便明白,自己無法舍棄手中的劍。
於是,她刻苦修行,拜名師,修絕學。
隨後下山入世,憑手裡的三尺青鋒,斬這關外的百萬妖魔。
在這裡,她已經連續征戰二十年!
二十年的風霜和征戰,讓她吹彈可破的肌膚,如粗糙的砂紙般冷硬。
那年輕時一頭飄揚的青絲,如今卻是盤在頭盔中,早已浸染了油脂和妖物的鮮血,臟亂且帶著幾分腥臭。
這是女子最難容忍的事,但她已經習慣了。
除了她的麵容,依然是那般絕美傾城,風華絕代,不曾變化。
但那雙眼眸,卻從曾經的清澈溫婉,變成如今像寒星般冷漠銳利。
“統帥,剛清點過,斬妖28頭,死亡七人,受傷十二人。”
另一名副將迎上前,對李紅妝彙報道。
李紅妝麵無表情,先前的戰鬥她也看在眼底,大致傷亡已經心中有數,隻道:
“家族那邊傳來書信,說增援很快就到,等增援一到,就讓我們撤軍輪換。”
“如今,可有探查到增援到了何處?”
副將微微搖頭,正要開口,陡然,軍營帳篷外傳來一聲號角。
二人臉色同變,迅速動身,飛掠而出,騰飛到高空中。
隻見軍營帳篷外麵的龍關道方向,有幾個小點逼近,等靠近便看清,竟是一對年少男女,以及一隻白狐。
“龍關道上,怎麼還會有人過來?”
二人都是微怔,迅速飛掠而去。
他們鎮守在天門關,這些年陸續有增援過來,但數量不多,似乎已經有舍棄天門關的意思。
而龍關道,則早已淪陷,被妖物占領。
即便是增援過來的軍隊,也都是從龍關道外麵繞行,有些在龍關道上就已經折戩沉沙,損失慘重。
“軍營?”
此刻,李昊跟任芊芊走來,也都是滿臉疑惑。
本以為這儘頭會是蒼崖城,結果居然看到的都是軍營帳篷,遍地都是坑坑窪窪的裂痕,還有一些沒處理的妖魔屍體,以及殘破的軍旗等,竟是一處慘烈的戰場。
這時,李昊聽到號角,看到兩道身影從天而降。
“你們是?”
李紅妝看向眼前少年,感覺其麵目似乎有些熟悉,疑惑皺眉。
李昊剛想開口,忽然沉默了下。
自己說過,不再姓李了,那該如何自稱?
他眼神有些迷茫,但很快便想到一個字,當即道:“我姓姬,你叫我姬昊就行,我是來替換你們的援軍。”
“姬昊?”
李紅妝跟副將都沒聽過這名字,但聽到李昊後麵的話時,卻都是心中一喜,同時朝李昊背後的遠處看去:
“那他們人呢?”
二人疑惑,在李昊背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