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過就汙蔑,這就是你所修的聖道嗎?”
李昊冷眼道,對方這是在敗壞他的名聲,損他香火。
佛門顏麵要挽回,那就必須有人顏麵要喪失,世上許多東西都是如此,就像天平秤的傾斜。
不過,他視線另一處,卻看到奇怪的事。
隻見時時刻刻飄蕩而來的香火力量,並未因此衰減,反倒在對方說完後不久,陡然快速增加了許多。
先前損失的數城香火,似乎又回來不少。
這意外的變化,讓李昊詫異,有些不明所以。
他跟覺明都未曾料到,在覺明訴說出李昊的過往後,人們在意的反倒是李昊的天資,太過妖孽。
不管是否修魔,心性如何,他來自人間,此刻卻腳踩佛子,睥睨一界天驕,甚至連半聖都拿他束手無策,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讓人折服。
“我乃無相佛,無根無相,無欲無求,以無相佛心渡世間不平,鎮世間諸魔,汝既是魔,鎮壓你便是我的道!”
覺明漠然說道。
“既是無相佛,為何佛魔有相?眾生皆無相,魔亦是眾生相,佛心生魔,魔心亦可生佛,反者道之動,你連這都參悟不透,你的聖道,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李昊厲聲說道。
這話說完,他的詩書道竟得到數千點經驗提升。
李昊注意到,但此刻卻沒心思去思索。
覺明聽到李昊的話,微微怔住,那句反者道之動,暗含大道意誌,竟有種聖道雛形的感覺。
他心頭凜然,眼前的少年,妖孽到難以想象,似乎隨時能踏入半聖的領地,開辟出自身的大道!
佛殿上,文聖眼眸微詫,沒想到李昊竟有這般大道理解,此番跟半聖交鋒爭執,這少年仿佛越挫越勇,有種迅速蛻變成長的感覺。
不過,也許本身就是對方的底蘊積蓄,隻是此刻發揮出來而已。
但不管如何,他已經在李昊身上看到聖人的身影,有聖道的種子在萌芽。
這也是天驕戰的意義所在,許多天驕單是自身閉關修行,刺激有限,跟他人爭鋒,反倒容易激發出更多的潛力,極速成長。
而此時,在李昊跟覺明交談時,忽然頭頂一道慈悲而洪亮的佛語低吟:
“阿彌陀佛,善哉。”
一句佛號,讓滿場的竊竊私語都安靜下來。
無數人抬頭,仰望著那佛殿上,身披寶光袈裟,端坐在蓮台上,周圍佛光和功德環繞,似被大道簇擁的巍峨身影。
“覺明,這位小施主說的沒錯,你已經著相了。”
佛尊緩緩開口,卻沒指責李昊,反倒說起覺明的問題。
覺明微怔,難以置信,但很快,臉上閃過一抹羞愧,他低下頭,雙手合十,低吟佛號,露出虔誠聆聽的模樣。
“諸法所生,唯心所現。世界微塵,因心成體。”
“眾生所處苦海,皆受因果束縛,眾生皆相,眾生亦無相,我既眾生,眾生皆我,我既如來,眾生皆是如來!”
佛尊輕聲細語,卻似在傳道,其話音落在全場所有人耳中,通過界石映照,傳遍整個滄瀾界。
在佛殿上的虛空中,似乎有大道震動,與其聲音合鳴。
無數人都有種識海震蕩的感覺,既是震撼,又是恍惚,像是智慧開悟。
“佛尊在傳道,在論佛法!”
“眾生皆我?也就是說,世間萬物,皆由我心存,若是心死,世間將不複存在?”
“世人皆我,即爭搶嫉妒都毫無意義,得失皆我。”
許多人在感悟,在吸收和消化,被這傳道所開辟佛光智慧。
覺明的眼中有些恍惚,先前被李昊那句話刺入到聖道中,險些給他心底埋下一道釘子和裂痕,但此刻,在佛尊的傳道溫言細語中,這裂痕卻被撫平。
他也意識到,自己確實著相了。
雙生佛子,佛魔亦共體,既是鎮壓,也本是一體,那便是一種相,何來區分。
“一一世界,一佛一如來。”
“眾生皆平等,善惡皆一念。”
佛尊的眼神落在李昊身上,輕聲道:“小施主,你年紀輕輕,天資絕世,卻走錯岔路,今允你皈依我佛門下,我會替你度化魔性,直至超脫彼岸。”
李昊微微挑眉,並未受對方的傳道影響。
雖說在傳道時,有大道顯露,天地共鳴,極容易讓人影響,除非是自身也修煉出聖道,才可保持自身清醒。
李昊雖沒聖道,但在深淵之底斬斷血脈時,以無上道念鑄自身意念,見知真我,因此在佛尊的傳道之下,他的思緒依然保持自我真實。
“佛魔,如何評定?”
李昊抬頭,直視著佛尊說道。
聽到這話,台下眾人愣住,都是震撼地看著他。
此刻他們都受到佛尊的傳道影響,有種虔誠和感悟的感覺,但那少年卻在反問佛尊,如此態度,隻有在罕見的聖人論道時才會出現。
而聖人論道時,彼此交鋒極其激烈,堪稱生死搏殺,若是淺談論證某一觀點,倒對彼此影響不大,也算是相互試探。
若是論起對方的聖道根基,一旦辯證失敗,將聖道崩塌,修為也將暴跌,香火儘消,從聖人歸於道法,可想而知是多麼慘烈。
佛尊聽到李昊
反問,臉色依然慈悲溫和,無法揣摩其情緒:
“瑜伽師地論曰,魔有四種,一、蘊魔。二、煩惱魔。三、死魔。四、天魔。”
“所謂蘊魔,有色蘊、受蘊、想蘊、行蘊、識蘊,即是我們的身心。”
“煩惱魔,乃世間一切煩惱,欲念,色念,無念等,皆有煩惱。”
佛尊輕聲道:“魔在眾生心中,心魔滋生,將燒殺搶劫,禍亂世間,跟妖魔無益。”
“魔道亦是如此,速成求功,不擇手段,最終必遭反噬。”
“在順境中修行,永不能成佛!”
“斬斷諸念,識破苦海,方能超脫成佛,這便是佛魔之彆。”
他既是在回答李昊,又是在傳道,給滄瀾界眾人普度佛法。
李昊思緒潮湧,此刻也不在意被對方借機發揮當做弘揚佛法的工具,說道:
“既如此,眾生皆魔,諸佛心中亦有魔未曾斬斷,佛門億萬弟子,隻怕也在斬魔的途中。”
佛尊微笑道:“斬心魔是一生的修行路,但他們是心中魔,而施主你已受魔道影響太深,徹底墮落。”
李昊心中冷笑,他吸收殺戮怨念是怎麼回事,這佛尊想必比誰都清楚,卻還要強行這麼說,讓他心中那點敬畏蕩然無存。
既知對方是在編造,他更不會被這傳道影響。
“佛常說,眾生平等,但在我看來,眾生從來就不平等!”
李昊眼眸冷厲,道:“三教九流,王侯將相,跟百姓乞丐,可否平等?”
“狀元郎跟秀才,地位可否平等?”
“龍族妖魔,跟草樹精等,實力可否平等?”
“日與月,其璀璨可否平等?”
“有人天生相貌絕美,遭世人愛憐,有人相貌醜陋,遭人唾棄鄙夷,這又哪來平等?”
佛尊微微一笑,像這樣的疑問,即便是佛門半聖都能為李昊解答。
“皆因心魔作亂,才覺不平等。”
佛尊道:“王侯將相,皆有一死,跟百姓乞丐無異,狀元郎跟秀才,皆是讀書人,隻是功名利祿階級,導致貪念羨慕,攀高踩低,龍族妖魔跟草樹木,皆有靈性,皆可修行,有何不同?”
“日與月交輝,若沒有月,誰又知大日的璀璨。”
“相貌美醜,皆是皮囊,你這話也是著相了。”
李昊笑了起來,道:“你避重就輕,若美醜皆是皮囊,佛門何來要鍍金身?”
“王侯將相跟百姓,皆有一死,但彼此一生,可是天差地彆!”
“有人天生大力,有人天生孱弱病危,你說平等,何來平等?”
佛尊淡漠道:“施主所說,皆因貪嗔癡欲念所影響,等放下一切執念,自會看見一切皆是本相,本相既心,天生大力者,或是膽怯,身體病危者,內心或許堅韌。”
李昊道:“是麼,既如此,膽怯跟堅韌,亦有差彆,何來平等?”
“你將一切視作心魔作祟,欲念作祟,但世間事物,本就有差彆,亦有千萬種,皆有其姿豔,在初春你看不見冬梅,在冬雪你看不到新筍。”
“既不相同,又怎會平等?”
佛尊微微皺眉,前麵李昊的話,隻是世人不甘的凡心,但此刻李昊的話,卻有些韻理在中。
尤其是這句既不相同,又怎會平等,拋開了貪嗔癡等欲念層次,直達核心。
“世間是苦海,萬般苦楚,皆因未曾超脫彼岸,你站在苦海中,自然人生皆苦,你若站在岸上,便知苦海浮沉,乃是眾生相。”佛尊說道。
李昊搖頭,道:
“世間既是苦海,但有人在苦海中沉溺掙紮,有人在苦海中築起大船遊玩閒度,彼岸的雖豔麗,但那些坐在船上的人兒,還未必願意上岸去采摘。”
“世上本就不平等,雄鷹跟麻雀,天生便是獵物跟獵食者。”
“鄉紳豪富,魚肉百姓,亦是如此。”
“但雄鷹有雄鷹的利爪,豪富有豪富的手段,王權有王權的力量。”
“你若想平等,就隻能拔去雄鷹的利爪,敲斷獵犬的獠牙,否則如何能讓其溫順如兔?這就像你要讓世人除儘心魔,讓權貴低眼,將自己當做尋常素人,讓百姓亦是拜佛,在佛的世界,沒有權勢和階級,但偏偏佛又有菩薩和羅漢、佛陀的區彆。”
“你門下弟子見你,又怎會不拜?!”
聽到二人有來有往的對話,無數人都是錯愕,有種發懵的感覺。
佛尊說的話,有大道共鳴,他們極好理解,但李昊的話似乎有些晦澀,他們聽得有些迷糊,但卻隱隱感覺,似乎也有某種至理。
文聖嘴角含笑,眼中露出欣賞之色。
他是文聖,自不信佛,諸天聖人,都隻會視自身的聖道為至高大道,一生所修,便是將此道補全。
說通俗點,就是除自己的聖道外,其餘人都是狗屁。
但問題是,諸聖都是如此認為。
此刻,李昊話中對佛道的否認,也是文聖心中所想,因此頻頻點頭。
“前世今生,皆是宿命,小施主你隻看到今世,殊不知萬物皆有因果,一切都是宿命,今生的雄鷹,也許是前世的麻雀,此生是在還孽債,今生的王權,也許是前世的乞丐,得失自有天定。”
佛尊說道。
這也是佛道中的另一部分補全聖道的
構建,因果宿命和輪回。
如此,才能補全眾生平等的說法。
李昊聽到這話,輕輕一笑,他知道佛教有過去未來現在的說法。
“我隻修今生,不修前世,也不論過往,活在此刻,我便隻知此刻方是我!”
李昊說道:“況且,你既說是前世宿命,既有因果,那因果便不儘相同,你這話也等於承認,雄鷹跟麻雀,有高低區分,隻是前世未來的因果作為彌補轉換,若單論這一世,便是萬般相!”
“一粒沙塵,一座佛國,你隻窺見一,而未知全葉。”
佛尊平靜說道。
“我隻知,世間雖不平等,但我依然喜愛。”
李昊凝視著他,一字字地道:
“萬物有缺,何必圓滿!”
“我知草樹木不及龍獸飛鳥,我不會說草樹木能跟他們比,但我依然喜愛。”
“我知百姓乞丐不及鄉紳有錢,但我依然願意與其論道交談,飲酒作畫。”
“我知月光的璀璨,永不及大日,但我驚歎月光的皎潔。”
“萬物高低不等,但正是這樣,方才璀璨精彩,我會欣賞龍妖的力量,草的姿容,流水的細膩,高山的風景!”
“萬物有高低,正因如此,才讓我喜愛!”
他的話郎朗傳出,天地間似是隱隱有道嗡鳴聲響起。
在李昊的身邊,竟也有隱隱驚雷般的大道共鳴。
無數人聽到李昊的話,都有種恍惚和震撼的感覺。
那台上,那少年腳踩佛子,跟佛尊論道,身姿頂天立地,散發磅礴浩然氣。
這一幕深深烙印在無數人心中。
而且,隨著那道低沉的大道嗡鳴,他們似乎也都領悟到李昊的道念。
日月陰晴,萬物有缺,但萬物亦有自己長處。
天生力大者,就是超越普通人,那就是對方的優點。
若是平等,等於是拔掉對方的爪牙,世人皆平等,便皆庸碌。
這理念跟佛門相違背,先前佛尊的話,眾生皆無相,眾生皆我,我即是眾生。
而李昊話中的道念卻是,眾生既是眾生,我隻是眾生的一份子,世間一切,也都隻是眾生一份子。
彼此璀璨,不必相互爭輝,各自發光。
相較於佛道,許多人忽然感覺,對李昊的道念有向往和喜愛。
佛尊聽到李昊身邊竟出現大道雷音,眼中的慈悲和微笑,頓時微微收斂,這意味著李昊的話不是胡編亂謅,已經得到天地認可,凝結出聖道雛形。
佛門聖地中有雷音塔,取名便是來自於大道雷音,這是踏入半聖的必經過程。
“他居然已經有自身道念,快要凝結成聖道雛形了!”
“佛門的皆我,他是獨我,不知若是聖道凝結,會是什麼道?”
“跟聖人辨法,證大道雷音,這也太誇張了吧,這是什麼千古妖孽!”
無數人看到這一幕,都是震撼無言。
此情此景,想來即便是至尊天驕戰那諸天爭鋒的畫麵,都未必能及。
無法想象,若是等這少年去參加那諸天之爭,將會何等精彩。
佛殿上,劍聖眼神略微凝重,他修煉的是眾生劍道,而李昊此番引發大道雷音的話,讓他對自身的劍道,似乎又增添了一絲靈光。
遙遠處的劍祖聖地中,劍樓後的劍崖邊,一身淡銀色衣物的劍主端坐於此,並未垂釣。????此刻,他似聆聽到什麼,嘴角微微翹起一抹微笑。
名額戰在佛門聖地進行,而佛門聖地也為此放開法則限製,他的探查自然不算冒犯。
“這小子,真是讓我驚訝啊。”
劍主眼中含笑,回想著跟那小家夥相處的日子,秋無痕來此,是借垂釣參悟劍道,這小子整日陪自己,莫不是借此參悟聖道?
但想到對方垂釣上口時的興奮表情,他又暗暗搖頭否認了。
不過,對方有這樣的心性,似乎也無意中,讓其領悟到這樣的聖道。
“師弟,這孩子的話,應該能讓你的劍道,更上一層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