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在一旁低聲問,“他要的是什麼?”
我大腦一片空白,紅著臉說:“太複雜,一時不記得了。”
“What?!”小童低吼。
“I am sorry, sir. What’s your order? Could you say that again? (譯:對不起,先生。您要的是什麼?能否再說一遍?)”
“Sure. Oi ice skinny tte, whipped cream, with a touon oop。Oi bck coffee, no sugar.”
“Got it, thanks.(譯:明白了,謝謝。)” 我轉頭對小童道:“大號冰拿鐵一杯,上放奶油和少許肉桂粉;還要一杯大號黑咖啡,無糖。”
小童配飲料神速。我把他要的東西放在托盤上,他一手拿著托盤,一手拄著手杖,徑直向自己的位置走去。我覺得他跛得比往常厲害,擔心走不到一半,咖啡就會全溢出來。對腿不方便的人來說,端飲料實在是個危險的動作。可是他總算把咖啡平安地端上了桌子。
兩人在窗邊低聲地聊了約三十分鐘,老人站起身來告辭。那個叫“瀝川”的青年依舊陪他走到門口,替他拉開門,目送他離去。然後徑直走回自己的座位,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整個晚上,他吃了一份吞拿魚三文治,一份水果沙拉,兩杯Latte,直到我下班,他還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麵對屏幕,不停地打字,好像有很多活沒有乾完。
我突然意識到他為什麼會喜歡這裡。
所有的星巴克都可以免費上網。免費對他來說,沒什麼吸引力,他一定生活得很孤獨,像這樣的人都會喜歡咖啡館。咖啡館裡總是坐著人,雖然人與人之間沒有什麼關係。
下班的時候,我收拾好工作服,換了件尋常穿的短袖,走出咖啡館。
北京的深夜很乾燥,我的家鄉卻終年濕潤。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行走在昏黃的街燈中。不遠處就是車站,夜班車每一個小時一趟,我總是錯過了十二點的那一趟,要在這清冷的街道上足足等四五十分鐘,才會等到下一班車。我曾經打算買一輛自行車。小童警告我,說像我這樣的女孩子,深夜乘公汽要遠比自行車安全。
好在我可以背單詞。除了洗臉刷牙上廁所,我利用所有的時間背單詞。掏出單詞本,在半明半滅的燈光下,我開始念念有聲。
念了大約有半個小時,一輛車忽然停在我麵前。一個人探出頭來,向我“Hi”了一聲。
是那個“瀝川”。
“Hi.”我抬頭看他,覺得有點奇怪。
“上車來,我送你一程。”他說,接著,門打開了。
我鬼使神差地坐了上去。真皮的坐椅,真舒服。
“你住哪裡?”
“S師大宿舍。”
“係上安全帶。”
我係了半天,係不上去,問他:“怎麼係?”
他打開車門,拿著手杖跳下車,來到我的門邊,俯身幫我找到銜口,“當”地一聲係好。然後又走回自己的座位。
“謝謝。”我小聲說。
“不客氣。”他發動車,在街上行進。
美男在側,我隻剩下了呼吸的力氣。有五分鐘的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
“你是英文係的?”他終於問。
“如果我回答了你這個問題,你就要回答我的問題。”我說,“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嗎?”
他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點頭。
“英文係一年級。”我說,“該我問了。你叫什麼名字?”
他嚇了一跳:“我好像沒有問你的年齡,你為什麼要問我的名字?”
“為公平起見。”
“王瀝川,”他說,“你是哪裡人?”
“我是外鄉人。我不喜歡北京人。”
他笑了起來。
“你呢?”
“我不是北京人。”
“你說的是北京話。”
“我爺爺、奶奶都是北京人。或者說,北平人。”他說,“你在北京沒有一個親戚朋友?”
“沒有。祖宗八代都沒有。”
“那麼,你的家人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外地生活嗎?”
“我是成年人。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
“嗯,這話看上去像是美國人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