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如今的紙貴,但人們還是習慣性的在信紙上留下許多空白。
佛子出身不低,他本身也是長安某個官員的兒子,因為有佛緣,所以被家人送到遵善寺,後來又因為有天分,被老住持一眼看中,並親自撫養長大。
認為佛門是清淨之地,裡麵的和尚全都兩袖清風,這可是天大的誤解,香火稍微旺一點的地方就已經富得流油了,更何況是遵善寺這種皇家扶持的寺廟,有數據顯示,遵善寺在胡人南下之前,每年得到的香火是三千萬大錢,換成金子就是七萬五千個金餅。
這可不是一年的數量,而是每年都這麼多,也不知道這群和尚拿著這麼多香火錢能乾什麼,反正有一點可以保證,那就是佛子從小的生活一定十分優渥。
人家是富過的,不對,直到如今人家也沒窮過,所以佛子寫信也是相當的慷慨,就是一些客套話,他居然寫了足足四頁紙,要不是蕭融知道佛子並不了解他的計劃,他都要以為佛子是故意配合他了。
……
總之,蕭融竭力把字寫小,幾乎每一頁的留白上都寫滿了他的話,小皇帝文學素養有限,孫仁欒在發現他學習進度很快以後,就故意拖延他的課程,一個月裡他隻有十天在學習,剩下一十天都是練字。
幸好他身邊有個衡順,如今人們還沒吃夠宦官專權的苦,沒定下宦官不準認字的規矩。
遇到不認識的,衡順就念給他聽,漸漸的,蕭融的意思就傳達進小皇帝腦子裡了。
第一句,蕭融便把這無字密信的書寫辦法教給他了,用筆蘸著橘子汁寫字,水印乾了以後便什麼都看不出來,用火微烤一段時間,字跡便能重新現形,但看完之後一定要立刻燒掉,因為字跡顯露出來以後就沒法再次消失了。
小皇帝嘴巴微張,他最震驚的就是這字居然真的能逐漸顯露,簡直跟仙法一樣,結果還不等他消化完震驚的心情,蕭融就把仙法透露給他了。
小皇帝有些疑惑,如果這是真的,蕭融不應該死死的隱瞞著,什麼都不說嗎,他為什麼要教給自己?
蕭融仿佛知道他會是什麼反應,因此下一句他就解釋了自己的行為,他希望日後小皇帝能用這種方式跟他通信,無需多寫什麼,隻要向他報一聲平安就行。
他的文字情真意切,他說如今國之不國、君之不君,到處都是豺狼虎豹,威脅著武帝南征北戰打下的天下,九五之尊更是如同階下囚一般被人軟禁與折辱,可恨他隻是一個士人,毫無用武之地,因家族的緣故他無法在金陵大展身手,好在屈雲滅是個蠢笨無腦的武夫,他相信了自己的花言巧語,並越來越相信自己,雖然鎮北軍也不是什麼好去處,屈雲滅手下的官員聯合起來排擠他、孤立他,但為了陛下、為了雍朝,他雖九死其猶未悔!
他讓小皇帝不要擔心,這世上不是隻有他一個義士,外麵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期待著陛下拯救他們,他們的力量雖微小,但隻要時日久了,千裡之堤也能潰於蟻穴,他們會努力壯大自己
,早晚有一日要闖進金陵,擒住孫仁欒這個亂臣賊子,並擁護陛下親政。他祈求小皇帝相信他,不要輕舉妄動,在孫仁欒手下低調行事,小皇帝什麼都不用做,隻要好好活著,等他帶著人馬過來就可以了。
而在此期間,他會借用屈雲滅和其他人的名義給小皇帝寫信,回信當中,小皇帝便可以用這種秘法寫幾個字,這樣他就會知道小皇帝是安全的,要是出了什麼事,比如金陵變天,小皇帝的安全受到威脅了,他也可以用這種辦法把消息傳遞出來,蕭融發誓,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的把小皇帝救出來。
因為對小皇帝來說,總是燒信不安全,可能會被孫仁欒察覺到,所以從陳留發來的信件不一定都有他留下的密信,但要是有了,那就代表他們的準備終於齊全了。
寫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蕭融的字跡亂了不少,仿佛他的心情也變得十分激動,而小皇帝盯著這最後一行字,半天都沒挪動目光。
——陛下可焚香沐浴,端坐太極殿,靜等臣下肅清逆賊,須臾,便是龍臨天下、照臨四方。
*
這天蕭融去皇宮的時候隻帶了兩個人,但他從皇宮回來的時候,身後跟了一隊的侍衛。
看見這個陣仗,留守的人們瞬間全部出動,尤其那些護衛,一個個的把刀都拔出來了,隻要有一丁點不對勁的地方,他們就要大開殺戒了。
蕭融看見他們的反應,恨不得走過去給他們一人一個腦瓜崩,但沉默了一瞬,他隻是苦笑著回過身去:“我已經到了,各位還要同我一起進去嗎?”
為首的那人沒有回答,而是看了看他身後的那些護衛。
蕭融立刻轉身,十分大聲的嗬斥他們:“都回去,天子腳下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這關節上他們能回去才怪,他們此行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護蕭融,哪怕蕭融揚言要殺了他們,他們也是不會動的。
蕭融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又把身子轉回來,臉上的苦笑也更深了:“對不住,讓你們看了笑話,今日我的確是迷了路,並非有什麼歹心,還望各位回去以後能替我向大司馬說幾句公道話。”
說著,他從自己袖子裡麵拿出幾塊銀子來,這都是用銀餅鉸了的,老實說,這麼點打點,這些在皇宮當差的侍衛根本就看不上眼。
他們都是家中有背景的人,不是世家也是大族,誰會缺這麼點銀子。
越發覺得蕭融很是窮酸,他們對他也就越發的看不起了,大司馬要他們盯著蕭融回去,不許他在路上和任何人交流,卻沒說過要不要連住處都一起盯著,既然沒說,那他們也不想留在這裡一直乾盯梢的活兒。
乾脆,把蕭融打發進去,剩下的人則商量了一下,留了幾個背景不夠深的在這乾苦差事,其餘人都回去複命了。
蕭融走進去,那些護衛自然也跟著一窩蜂的走了,最後一個人警惕的把大門關上,搞得外麵那幾個留守的很是無語。
你以為你們是什麼不得了的人物麼,一群關外之地的蠻人、流民,要不
是大司馬有令,誰願意在這裡看著你們,我們還沒說什麼,你們倒是先防備起來了。
真是可笑。
……
外麵人是什麼想法,裡麵人也看不見,更何況他們也不在乎,他們跟著蕭融進入正堂,然後又如法炮製,把正堂的門也關得嚴嚴實實。
蕭融一轉身,看見自己身後跟著一串老爺們兒,他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又哭笑不得的讓他們散開:“我沒事,今日不過是產生了一些小誤會,一時半刻不會出什麼事的。”
張彆知擠過人群,率先發問:“一時半刻不會出事?!那過了一時半刻呢?”
蕭融低頭思考了一會兒,給了他四個字:“見機行事。”
眾人:“…………”
都出事了,還能怎麼見機行事啊!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緊繃,蕭融看看他們,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看你們緊張的,我不過就是說笑一句而已,不會出事的。”
阿樹依然憂心忡忡的看著他:“郎主剛剛說產生了一些小誤會……”
蕭融:“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我在未經允許孫仁欒等人允許的情況下,無意中走到了另一座宮殿,並無意中遇到了陛下,還無意的同陛下說了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