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融:“……”
宋鑠又賤賤的笑了一聲:“財帛動人心,若沒有一萬金,這些士人頂多就是拈酸吃醋,不至於做什麼出格的事,但因為你拿了一萬金做彩頭,本就有的嫉妒與不服氣更是要翻倍的增長了,你信不信,不管你點了誰做魁首,三日後你都能替他收屍。”
蕭融震驚了:“他們還敢殺人?!”
宋鑠:“有什麼不敢的,你以為清風教的刺客都是誰在養啊?”
蕭融:“…………”
他也不知道宋鑠是不是誇大其詞了,但有一點宋鑠說得對,因為這是沒人搞過的局麵,所以會如何發展,哪怕他這個發起人都無法確定了,如果他不能做到讓這些參加文集的士人都滿意,那這場原本是為了吸引士人的文集,很可能會變成讓士人們感到了自己被羞辱,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蕭融陷入沉思,宋鑠則低下頭,繼續去看士人們交上來的文章。
這些文章都是宋鑠、虞紹燮、以及偶爾抽時間過來的高洵之在看,他們篩出寫得好的,然後再往外展示。
不是第二道題出來以後第一道題就不準答了,照樣還在有人往這邊送,而廣場上的告示牌也多了一個,專門用來展示第二道題。
宋鑠顯然對第二道的哲學題更感興趣,他自己大包大攬了第二道的篩選,將第一道丟給了虞紹燮。
……說起來,宋鑠雖然話癆手欠還找打,但他工作能力很強,不論什麼事情他都能快速的上手,而且一眼就能看出來哪裡有疏漏,就連篩選文章都是這樣,一篇文章他最多看一分鐘,看完就能評出等級,如果蕭融問這人哪裡有問題,他也能說的條條是道,一看就是真的記住了。
蕭融:“……”
有點受打擊。
這才是真正的天才啊,他不過是看得比彆人多罷了。
無聲的歎了口氣,蕭融望著一旁的窗戶發呆,然後就感到自己的肩膀沉了一下。
宋鑠絲毫不見外的倚著他的肩膀,蕭融剛剛還感慨他的聰慧,如今就開始吐槽他的不要臉。
猛地將肩膀往下一塌,宋鑠沒預料到,腦袋咣的就砸了下去。
下一秒,宋鑠怒氣衝衝的爬起來:“不就是倚一下,你怎麼這麼小氣!”
蕭融氣笑了:“這就叫小氣了?我從不讓任何人倚著我!”
宋鑠:“那大王怎麼就行?!”
蕭融:“…………”
他本來想質問宋鑠大王什麼時候倚靠過他,但他又想起來,從金陵逃回來的那天,大王確實倚了他一會兒,而且宋鑠還看見了。
蕭融咬牙切齒,你個宋二愣子,記性這麼好乾嘛!
*
第二道題也是一個經久不衰的哲學難題,蕭融套用了一下忒修斯之船,然後改編成了中原版本。
一艘漁船在某戶人家當中傳了十代之久,漁船從第一代時就存在,主人對它修修補補,有壞掉的地方就用其他木板替換,十代之後,這漁船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塊木板還是當初的了,那這艘漁船,到底還是不是當初那艘漁船?
……
其實在蕭融看來,這問題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你說是沒錯,你說不是也沒錯,但長久以來人們針對這個問題展開了無數的討論,誰都想說服對方,卻誰也說服不了誰,而蕭融不在意有沒有人能破解這個哲學難題,他就想看看這些人在論述這個難題時,暴露出來的個人思想。
這種問題是無法完全疊典故、用先人之話描述自己想法的,你想勸服彆人,你就得說自己的觀點。
而且越靈活的腦子越能延伸自己的思想,真正固執認死理的人反而說不了太多。
鎮北軍需要的就是這種靈活的人,如果一個人在第二道題上靈活,在第一道題上還符合中原的主流思想,那這人就會被蕭融記在名單上,到時候他要親自去拜訪這個人,爭取讓這人也加入鎮北軍。
第三道題就不算了……那純粹是湊數加卡人的。
而蕭融目的性那麼強,他滿心滿眼都是準備著收獲人才,卻不知道這第二道題差點在外麵掀起軒然大波。
比起第一道的拾人牙慧,第二道則是新鮮到仿佛開天辟地頭一遭,一個跟所有人都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問題,竟然把他們都難倒了。
他們一麵絞儘腦汁的想應該怎麼回答,一麵非常想知道這題是誰出的。
這時候就該讓虞紹燮上了,他曾經認識的朋友也有過來參加文集的,這群人的拜訪,虞紹燮通通來者不拒,還順著這群人,又認識了一群人,蕭融不露麵,丞相他們也逮不著,這些人自然隻能從虞紹燮這裡打聽,而虞紹燮微微一笑,告訴他們出題人並不想泄露自己的名字,讓他們不要再打聽了。
也不是所有士人都很友好,當場就有人陰陽怪氣的問,是不願意泄露,還是看不起他們,所以不想告訴他們?
但激將法對虞紹燮也不管用,不管這些人說什麼,他就是一句話,不能泄露。
在外人麵前虞紹燮表現得雲淡風輕,很是神秘,等回到王府,他也急不可耐的去問蕭融,這題到底是哪個老師教給他的,那個老師還在世嗎?
蕭融:“……”
死了三百多年了。
這個他不能說,要不然虞紹燮就要認為他是一個妖精了,但他可以跟虞紹燮說,這是個異族人提出來的問題,而他也不是第一個提出來的人,這個問題很老了,因為地緣才沒有傳到中原來,如今他也隻是一個幫忙傳播的人罷了。
虞紹燮聽得一臉詫異,因為他從來都沒想過異族人也能這麼聰明。而這也是多數人的思維誤區,哪怕雍朝都被胡人逼得南下了,大家依舊看不起胡人,覺得他們隻是四肢發達而已,跟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沒什麼區彆。
藐視對手永遠是戰場的大忌,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好在已經有人開始轉變自己的思想了,至少虞紹燮就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宋鑠瞥一眼虞紹燮,然後又是撇了撇嘴。
異族就不是人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討厭,為什麼蕭融在虞紹燮麵前那麼心平氣和,一來到自己麵前就哪哪都不順眼啊。
真煩人,這個哥哥煩人,那個弟弟也煩人。
不過比起弟弟來,還是哥哥正常一點,那個弟弟有點凶呢。
跟大王的凶不一樣,大王雖然也凶,但大王還是講道理的,而虞紹承給宋鑠一種感覺,他是那種一旦爆發就完全不講理的人,很危險,需要遠離。
雖然這麼想,但宋鑠也知道自己無憑無據,更何況他不是屈雲滅那種人,單純的靠直覺行事,他的直覺也不是次次都準。
所以宋鑠舒展了眉眼,沒有再去想這對兄弟的事情,又看見一張不錯的文章,宋鑠挑出來,放到留用的那堆裡。
*
跟第二道題一起問世的,還有全城告示牌上增加的一張公文,蕭令尹親自寫的公文,表示陳留城中還有許多空房無人居住,官府如今代為租賃與售賣,如果有意向,可以直接去官府了解,如果這個月就簽訂合約,還能領點贈送的家具回去。
蕭融當初對孫仁欒說鎮北軍裡有許多木匠,這可不是騙他們的,如今的鎮北軍確實有好多人都學會了做木工活,也沒辦法,蕭令尹幾乎日日都要他們做新的東西出來,長久的練下去,是個人都能變成熟練工。
百寶街開張時蕭融就定製了大批量的桌椅,好的搬去店鋪當中,不好的就留下當贈品,雖說品相上有點瑕疵,但使用是沒有問題的。
人們至今還不知道戲園的東家就是蕭令尹,但戲園的管事在第二折演完的時候已經說過了,他們這出《裹屍還》,一共有十三折戲,直接能演到年底,而前三折是因為百寶街剛剛開業,戲園也是為了響應鎮北王的號召,所以才一下子放出來三折,等以後就是每半個月上一次新戲了。
這消息可謂是晴天霹靂,足足半年才能看完整出,可他們老家都在南邊啊,總不能每半個月都南北往來的折騰一回吧。
這時候就有人動心思去租賃房屋了,隻是半年而已,小有積蓄的人家都住得起。
但問過官府之後,他們都沉默了。
一間離百寶街很近的普通民居,租賃的話是三個月起步,每個月的租金都要五個銀餅。
但要是直接把這民居買下來,二十個銀餅就夠了。
“……”
為了看戲,本身他們就要租賃五個多月,那就是二十多個銀餅,還不如直接買呢!買下來之後,以後他們再來陳留看戲,也就不用再住客棧了。
二十個銀餅,哪怕算不得寒門的士人都掏得起,更何況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為了看戲,還有許多人是為了看藏書閣裡麵的書,這些天開始有人獻書了,看著自己的名字被掛到藏書閣的牆上,這些人的虛榮心被大大滿足,即使獻出的不是孤本,鎮北軍也十分大方的讓他們名字上牆。
有一有二就有三,藏書閣的書冊越來越多,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刻雕版的木匠都快把木頭刻出火星子來了,不是沒有人質疑過為什麼這些重複的書冊長得一模一樣,但對士人來說,這好像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所以就沒引起大規模的討論。
百寶街上沒有宵禁,在熬了一個晚上,大半夜就排隊等位之後,趙興宗終於看完了第二折戲。
然後那個晚上他也沒睡著,這就不是他想熬了,他是純粹氣的,那麼好的老爹,怎麼就開局殺了呢!
第二天,趙興宗頂著一張酷似死人的臉從床上爬起來,然後堅定的拿著積蓄,去官府買房了。
他想通了,光生氣沒有用,以觀眾的身份不管他說什麼,戲園都不會把他當回事的,但這個百寶街是鎮北王開的,而且戲園占據了整個百寶街最好的位置,同時它還完全不擔心觀眾鬨事,要知道旁的店鋪見到客人生氣,都會跟客人道歉,如果實在控製不住了,他們就會讓人去請管事過來。但戲園從來沒有過,甚至是管事時不時就跑來問一句,有沒有需要他的地方。
如此膽大,定是背後有人撐腰,而整個陳留還有誰能給一個小小戲園子撐腰?那肯定就是鎮北王,或者是鎮北王身邊的人。
所以他決定了,打不過就加入,早晚他要弄清楚到底是誰寫了這麼一個戲本,以及更重要的……他想提前半年知道後麵的結局!!!
…………
成功拿到了房契,並毅然決然的把自己的文書替換成陳留官府發放的文書以後,趙興宗轉身就去找能引薦他的人,不知道曲裡拐彎找了多少道關係,終於,虞紹燮聽說了他。
趙興宗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履曆,但他是這幾天來第一個主動投靠鎮北軍的士人。
虞紹燮翻了翻他寫的第一篇文章,感覺還行,而第二篇在宋鑠那裡,宋鑠又是那種性格……虞紹燮默了默,就沒找他去要。
帶著這篇文章,虞紹燮把趙興宗這個人告訴了蕭融,蕭融聽著這個名字,忍不住的笑了一聲:“興宗,怎麼不叫耀祖呢。”
說到這,蕭融突然愣了一下。
提趙興宗,他沒什麼印象,但要是趙耀祖,他好像聽說過,因為這人是這個時代的哲學家,政治教材對他提了一嘴,但深入學習他的理論的人,基本都是哲學係的大學生。
上過古代哲學的,基本都被這個人折磨的□□,蕭融在正式報道之前看了許多學長學姐在論壇上發的帖子,那時候正好是第一次補考,好幾個帖子的標題都是,趙耀祖!我偷AD鈣養你啊!求求你讓我過了吧!
……
是這個人?
蕭融也無法肯定,況且是不是的好像都不影響什麼,一個未來的哲學家,此時有也行,此時沒有也行,反正等天下都歸了屈雲滅,他還是跑不出鎮北軍的手掌心。
這麼想著,蕭融就一臉無所謂的對虞紹燮說:“你來定奪吧,若你覺得好,就給他找個一官半職,若你覺得不好……那就給個差點的一官半職,畢竟是第一個投奔的,不能拒絕他。”
虞紹燮笑了笑,心裡卻想著,既然蕭融沒有對這個人表現出熱情的態度,那就說明這是個庸才,雖然不知道蕭融是怎麼判斷的,但他在這方麵的眼光一直都很好。
那就把趙興宗隨便安排一個地方好了,能不能爬上來,就看他自己的能力了。
然而虞紹燮剛要轉身出去,本來好好的蕭融就開始頭重腳輕,他先是呆了一瞬,然後猛地起身,但還不等他問出那句大王在哪,他就兩眼一翻,直挺挺的暈了。
…………
大約一刻鐘之後,蕭融茫然的睜開雙眼,虞紹燮、高洵之,還有匆匆趕過來的屈雲滅都在這。
高洵之急得不行:“阿融,是不是最近太勞累了,怎麼又犯病了呢,要我說,還是——”
在他的念叨中蕭融終於回神,他猛地坐起來,一把將嘮嘮叨叨的高洵之扒拉到一邊,然後拽著屈雲滅的衣服,近乎崩潰的問他:“你乾什麼了?你又乾什麼了?!”
上回他直接暈倒是因為屈雲滅殺了晉寧太守,就是因為那件事,才導致他費儘心思的辦這個文集,再來一次,他真的要被累死了!
屈雲滅驚愕的看著他,他還真開始回想自己又做了什麼,可是:“沒有,我什麼都沒做。”
屈雲滅的神情不像是說謊,而對屈雲滅來說,他要是闖禍,基本都是因為想殺人或者真的殺了人。
最近沒什麼人得罪他,而他要是殺了誰,他也瞞不住,所以大概真不是他乾的。
不是他,就是彆人又要坑屈雲滅了,但也有另一種可能。
蕭融倒吸一口冷氣,立刻鬆開屈雲滅,轉而抓住虞紹燮的衣服,“趙耀祖,我要見趙耀祖!”
彆人都看虞紹燮,而虞紹燮茫然的看著蕭融:“誰是趙耀祖?”
蕭融一愣,立刻改口:“趙光宗,我要見趙光宗!”
虞紹燮:“…………”
人家叫趙興宗。
要不你還是先休息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