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屈雲滅接過來,越看臉色越垮。
簡嶠自覺沒寫什麼不合適的東西,但看在屈雲滅眼裡,簡嶠這就是妥妥的炫耀,看看他寫的第一句話——吾妻見字如麵。
行行行,知道你有夫人了行吧。
……
前麵全是關心張氏的話,例如天冷了多加衣,晚上記得關窗,XX(侍女名)手腳麻利,有事就讓她去做,不要累著自己,大夫開的藥方子一定要按時吃,彆吝嗇銀錢,想買什麼就去買,聽聞有商隊到陳留了,三娘你也多出去轉轉,但是記得帶上張彆知,萬事謹慎一些總是沒錯。
這就已經占了兩頁紙,後麵還有兩頁,這兩頁就是關心彆人的了,包括簡嶠的小舅子,他家的下人們,還有留在陳留養傷的那些老弟兄,以及蕭融、高洵之等等王府中人。
偷師完畢,屈雲滅知道該怎麼寫自己的信了,然後他就對著簡嶠冷哼一聲:“叫一個婦人勾了魂,你可真是有出息。”
說完,把信紙拍到簡嶠身上,簡嶠條件反射的接住,等到屈雲滅大步離開了,簡嶠才想起來怎麼反駁他。
“那是我夫人!我、我疼夫人有什麼不可以的?!”
但是屈雲滅已經走了,反倒是公孫元從外麵經過,聽到這麼一句話,他牙都要酸倒了。
仔細想想簡嶠就是從娶妻之後才越來越不合群的,嘖,所以說夫人這東西不能隻娶一個,學學他,一娶就十個,她們光忙著搞內/戰了,根本想不起家裡還有他這麼一個家主,爭寵?要他寫家書?不存在的,這幫婆娘心太狠,連他壯烈犧牲之後誰跪在靈堂最前麵,她們都已經吵過好幾回了。
……
另一邊,屈雲滅回到寢殿中,第一件事就是給蕭融寫信。
但開頭他就犯了難,簡嶠寫的是吾妻見字如麵,吾妻二字親昵又簡潔,他很喜歡,可他又不能用這個,若是寫蕭融見字如麵,那也太生分了。
糾結了好久,屈雲滅腦中靈光一閃,但不知為何他跟做賊一樣,先左右看看確定周圍確實沒人,然後他才小心翼翼的在紙麵上寫了六個字。
——阿融見字如麵。
就這麼簡單的一個稱呼,屈雲滅寫好之後卻覺得掌心發熱出汗,連筆杆都變得黏膩了一些,他盯著這兩個字,心臟跳動的速度快了許多,也不知是緊張的,還是激動的。
原來寫信還有這樣的好處,平日裡他不敢做的事,如今隔著千山萬水,也就不怕被蕭融拒絕了。
頓了頓,他繼續往下寫,開頭寫好了,接下來便如行雲流水一般,他嫌棄簡嶠話多,但輪到他了也不遑多讓,尤其蕭融的身子骨比張氏差遠了,如果是從關心對方這個角度來寫,那屈雲滅能直接寫到明天開拔。
……
好在他沒有真的寫了這麼多,同樣是兩頁紙,寫好以後,屈雲滅將它們裝進信封裡,望著明日早上就要發出的這封信,屈雲滅靜靜的坐了一會兒,然後他起身走向殿外。
古代無汙染,按理說哪裡的天空都一樣,但屈雲滅就是覺得,雁門關這裡的星空更繁密,這裡的月亮更大、也更亮。
天上的月亮會伴隨他的每一夜,無論何時他抬起頭來,都能看見這一輪或圓或缺的銀盤。
而他心中的月亮,卻要等到很久之後,他才能再度見到了。
*
第二日早上,這封信剛剛發出,三日前屈雲滅寫的那封信也送到了。
蕭融麵無表情的將其拆開,果不其然,上麵就兩句話。
總結起來就是:一切按部就班,我還活著。
蕭融心想,你還是死了算了。
……
沒好氣的把這封信扔到一邊,蕭融再拆開簡嶠的,自從簡嶠見到原百福開始,他仿佛就陷入了一種災民心態當中,不管原百福乾什麼他都覺得有問題,而且一定要寫下來告訴蕭融,讓蕭融決斷,要是蕭融真說他有問題,估計簡嶠在收到信的下一秒就會氣勢衝衝的跑去將原百福拿下了。
但平心而論……原百福的表現真的沒問題啊。
同樣身在大軍當中,尤其簡嶠還高度緊張的盯著他,如果他見了外人,那是一定瞞不過簡嶠的眼睛,而且這個時機也不對,大軍還沒真正的和鮮卑人打起來呢,一切都是未知數,原百福就算想要叛變,那也不是想找死,在這個時候做出背叛的行為,屈雲滅就不會再關注鮮卑人了,他會立刻摁死原百福,然後再去對付鮮卑人。
……
所以不是他,會影響屈雲滅氣運的人或事,還在水麵下潛伏著。
蕭融感覺自己像個沒頭的蒼蠅,他找不到暗中的惡意在哪裡,但他又不想這麼坐以待斃,雖說這件事隻是害他暈倒,也就是說事情很嚴重但也沒有嚴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可是要知道係統這個判斷機製沒有那麼靈敏,而且它的作用隻是警告一下,讓蕭融鮮明的感受到氣運值的下降,但它不會一直這麼折磨蕭融,所以不管是暈倒也好、吐血也好,過了那一陣,他也就恢複了。
但這不代表那件事也解決了,甚至它可能還在發酵當中,隻是係統不會再提醒他了。
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就算蕭融想這麼乾,他的精力也不允許,說到底他隻是個假神棍,他根本沒有卜算和預知的能力,而超出他能力範圍之外的事,這就不是他能控製的了。
罷工的心態雖然好轉了,可是焦急的心態始終都沒有變化,雖然知道自己的努力隻是杯水車薪,但蕭融還是把腦子裡可能會威脅到屈雲滅的人都過了一遍,然後挨個的去調查,折騰。
……
像黃言炅那樣的,就是用調查的方式,看看他在出發之前做過什麼,會不會有什麼陰謀在裡麵,而像南雍和清風教這種龐大的勢力,蕭融就算想調查出來他們在做什麼,他也做不到。
人家的探子和奸細都是發展了好幾十年乃至上百年的,這體量真不是他們一個小小陳留就比得上的。
所以對此蕭融的辦法是,我查不了你們,那我就讓你們也彆想來查我,看看你們的後院起火以後,你們還有沒有精力去對付前院的事。
蕭融火速印了一批文集當中的優等文章,然後派人南下張貼到南雍的大城茶坊飯館當中,還讓人去找當地的豪族或是世家,言明自己想把戲園開到南方去,問問他們有沒有想要加盟進來的意思。
千人文集結束之後,那些士人即使回到了南方也還是在討論這個事情,金陵本來就焦頭爛額,還聽著這群文人動搖人心,孫仁欒甚至下令讓他們不準再談論陳留之事,可是控製文人的嘴和筆杆子這種行為,曆來都是要被文人瘋狂口誅筆伐的,本來他們還安靜了一會兒,沒有再批判孫仁欒把持朝政的事了,這下可好,他們又想起來了,繼續用文章對孫仁欒進行狂轟濫炸。
……
而另一勢力清風教,陳建成沒受到什麼影響,畢竟他在夏口,蕭融的手還伸不了這麼長,但他安排在陳留的人就被折騰得不行了,蕭融搞了一個抓探子的行動,他安排在陳留的多數探子都被抓了起來,清風教信徒非常多,一般而言當地的信徒會保護這些探子的安全,他們哭爹喊娘的求官員放人,當求情的人成千上萬的時候,什麼官員也頂不住這種壓力。
問題是陳留不同,陳留裡麵有個佛子,還有個堅定不移深信道教的高洵之,前者自帶一大批粉絲,而且那些還在源源不斷的增加當中,後者扶持本土道觀,視清風教為異端,見了就趕走,一點麵子都不給。
這就導致了陳留內部根本沒什麼讓清風教生長的空間,即使那些探子已經很努力的在發展信徒了,卻還是比不過那兩個龐然大物。
這還不是最讓陳建成窩火的,聽到蕭融把抓出來的探子都關押起來,挨個的刑訊審問之後,他才終於坐不住了。
在自己的房間裡,陳建成氣得直跳腳,他不停辱罵蕭融,一點仙風道骨的樣子都沒有了,這時候的他像是一個市井潑皮,還是無能狂怒的那種。
發了一通火之後,陳建成讓底下人立刻前去陳留,把還沒暴露的自己人接回來,至於那些已經被抓住的,那就不用管了。
而吩咐完這件事之後,陳建成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儀容,然後緊趕慢趕的去找周椋,他裝得不錯,仿佛一點事都沒發生的模樣,但周椋還是看出了他的色厲內荏,上回說到要殺屈雲滅的時候,他還挺淡定的,這回周椋真切的察覺到了他不慎流露出來的急迫感。
周椋不明白他的變化從何而起,但他思來想去,覺得這事對他而言也沒什麼壞處。
成,他在清風教的地位就穩固了;不成,反正他就是個出主意的,屈雲滅也報複不到他頭上。
於是,沉吟片刻之後,周椋問陳建成:“教主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那教主可知,黃言炅在離開陳留之後,曾向他的侄子黃克己下手一事。”
陳建成點頭:“知道。”
周椋微笑:“黃言炅對外聲稱黃克己不慎跌落山崖,生死不知,但依我對黃言炅的了解,他隻要下手了,那就一定是下死手,若他真的殺了黃克己,他是不會對外宣布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結果的,他之所以這麼做,隻能說明黃克己根本沒有死,而且他不知道黃克己的下落,怕他日後會再度出現,所以他提前給自己留下了辯解的空間。試問教主,黃克己不過是一為及冠的小兒,他如何能在黃言炅手下逃出生天,且至今都沒有露麵呢?”
陳建成真誠的看著周椋:“雁門郡也有我清風教的教眾,我知道黃克己早就到了雁門郡,你還是彆賣關子了,直接說怎麼辦吧。”
周椋:“…………”
他沉默的在心中的必殺名單上,把陳建成的名字又描了一遍,然後才言簡意賅的對陳建成說道:“辦法就在這二人身上,屈雲滅留黃克己一命,約莫是想利用黃克己,克製黃言炅的風頭,但不管怎麼樣黃言炅都是黃家人,他是不會親自出手殺了黃言炅的,這便是他的致命缺陷,受恩情所累,殊不知黃言炅是一頭怎樣的畜生。這計策定然不是屈雲滅想的,而是蕭融,蕭融那人有著和旁人一樣的缺點,他們都認為做事應該留一線,這樣才不會把人逼上絕路。”
就像當初,若他和蕭融二者調換,他會在發現了黃言炅意圖的當天,就把這一行人儘數處死,不管黃言炅還是黃克己,一個都不能留,名聲固然重要,但若是名聲成了拖累,那也是該除就除,斷然沒有讓他們活到第二天的道理。
這是周椋最看不起蕭融的地方,也是周椋對於蕭融最具優越感的地方,他認為蕭融太過仁慈,遠不如自己狠毒,所以他比不上自己。
……
想到這個,周椋的心情就非常好,連對著陳建成都和悅了幾分,他輕笑道:“蕭融不願做的,教主可以替他做,請教主相信,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黃言炅,他的野心極大,且持續了許多年,於黃言炅而言,殺了他都沒有毀了他的大業嚴重,一個瘋了的畜生,可不是人能抵擋得住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