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蕭融望著終於吃飽喝足的陳氏,她仿佛又恢複了世家女的習慣,掏出一方帕子來,優雅的擦了擦嘴角,見蕭融一直盯著自己,陳氏愣了片刻,然後恍然大悟的把帕子遞給蕭融。
蕭融:“…………”
後來蕭佚聽說了這件事,他頓時一臉後悔:“祖母雖得了癡症,可這記性是時靈時不靈,有時候她連五十多年前的事都能想起來,有時候自己上一刻才說的話,這一刻便忘光了,早知道會出這等亂子,我定是要叮囑大哥的!”
說完,他小心翼翼的看著蕭融的臉色,還是忍不住的詢問:“所以祖母是把大哥說的什麼話泄露給鎮北王了?”
蕭融:“……”
他的語氣有些惱羞成怒:“打聽這些做什麼!”
蕭佚默默閉嘴,他心想,問問而已嘛。
蕭融不高興,蕭佚就倒黴的成了那個靶子,相識以來第一次,蕭融對蕭佚冷了臉:“還有,以後不許再稱呼他鎮北王,哪怕是私下裡對著祖母和我,也要稱他大王。往後王府裡的人會越來越多,你雖然年紀小,入不得議事廳,但也要記住謹言慎行。”
蕭佚一愣,連忙稱是。
雖說蕭佚也住在王府裡了,但他還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連虞家兩兄弟最初都能效忠二主,更何況他們兄弟倆,所以蕭佚稱屈雲滅鎮北王,隻是聽著有些生分而已,卻到不了像蕭融表現得這麼嚴重的地步。
蕭融知道自己是遷怒了,所以剛發完脾氣他就有點後悔,看著便宜弟弟乖巧的模樣,蕭融更是待不下去,胡亂說了一句他要出去,然後就撇下蕭佚,快步離開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蕭佚在他走了以後,他踮著腳,垂在雙側的雙手下意識的揮動了兩下,仿佛正在模仿企鵝。
他感覺好開心,因為蕭融終於對他不是那麼客氣了,他看見過好幾l次,蕭融會對屈雲滅悄悄的翻白眼,也會因為高洵之嘮叨他而擺出混不吝的模樣,偏偏一到了他麵前,蕭融就變成了永遠微笑睿智的大哥。
倒不是說這樣有什麼不好,多少人夢寐以求能有個這樣的大哥呢,可蕭佚還是忍不住的希望,蕭融在麵對自己的時候也能這麼鮮活。
這樣他才能感覺到,他們之間那種無形的隔閡正在消失,蕭融把他們祖孫二人接過來,並不僅僅是因為責任,還因為他們正在成為真正的家人。
一個人自娛自樂半天,把心裡那股高興勁都發泄出去,等再推門出去的時候,蕭佚挺著背、袖著手,還是那個舉止得體的翩翩小少年。
*
高洵之從鎮北軍裡找了十個會木工活的軍人,這些人原本在軍中做的就是木工活,大到製作攻城車,小到安營紮寨的時候削木棍,這都是他們的活兒L。
本身就是後勤人員,被借走也就不礙什麼事了,比較遺憾的是,這十個人裡居然一個認識字的都沒有。
經過高洵之的解釋,蕭融才發現是自己淺薄了。
幾l十萬
的鎮北軍當中,識字的人數最多隻有幾l百,而這幾l百還不包括所有的將領,許多將領到現在都是文盲,連軍令都看不懂,所以他們身邊都配有一個讀過書的副將,這種副將基本都不會上戰場打仗,每日的工作就是給將領讀公務,但不是所有副將都老實,有的就借著這個便宜,給自己謀利,輕一點的是打壓同僚,重一點的就是想架空上官,自己奪權。()
蕭融:。
?本作者你的榮光提醒您《大王萬萬不可!》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
這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文武相爭了吧。
文盲帶兵打仗聽起來好像是個很離譜的事,但在多數人都不識字的情況下,這就不算是問題,畢竟他們不是主將,他們平日也是聽令行事的。真到了戰場上,屈雲滅也不會傻得去發白紙黑字的軍令,隻有他本人站在那個將領麵前,親口下達了命令,那人才會迅速照做。
所以這事可以先放一放,等以後有時間了再開展一下高級將領之間的掃盲運動。
……
從雁門郡趕過來的一路上,蕭融閒著沒事就用木棍在地上偷偷練字,如果有人靠近便立刻一腳滑出去,把那些寫出來的字都抹平,次數多了,屈雲滅還以為他有個喜歡在地上畫圈的愛好,雖然感覺有點怪,但他還是貼心的決定什麼都不說,以示尊重。
蕭融哪知道他的這份貼心,他是單純的不想再看自己那□□爬字了。
在來到這個時代以前,蕭融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有這麼狼狽的時候。明明在現代他成績很好,即使高中很少去上課,中間還休學了一年,但他最後的文化課成績還是他們專業的第一名。他一直為自己的知識量感到驕傲,要知道許多人都是認識繁體字,卻根本不會寫繁體字,而他能寫,而且每次寫出來的時候,都能驚豔一眾同學。
……但他從沒練過書法,他學繁體字是因為很多史料都是繁體版本的,由於年代太久遠,隻有圖書館當中有館藏,也沒有出版社願意印個簡體版本出來讓大家省事。
小時候爺爺強迫著教過他兩小時的書法,後來發現他跟個猴一樣根本坐不住,便果斷放棄了。要是蕭融知道自己以後會有這種經曆,說什麼他也要從小就把基礎打好了。
然而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一切都隻能從頭再來,可恨這年頭流行的居然是行草,這對初學者來說實在是太難了,然而士人本就喜歡追隨名流,如今幾l乎是人人都寫一手行草,搞得他根本找不到什麼正經的字帖。還是跟高洵之一起去庫房清點戰略物資的時候,蕭融看到角落裡的那些書籍,然後隨手翻了翻,找到一本八十多年前的遊記,可喜可賀,這本的作者擅長的是楷體。
如今苦練一個多月,蕭融也算是小有成就了,雖說還是稱不上多好看,但至少不會像當初的簡嶠一樣,看見以後甚至懷疑蕭融是個騙子。
……
拿過一張紙,蕭融在上麵寫了一行比平時稍微大一些的字,等墨跡乾了,就把這張紙反過來放在桌上,然後發給這十個人每人一塊木板,要求他們把這反過來的字,從木板上刻出來,而且必須是陽刻。
() 這十個人懵了,但上官的命令又不得不服從,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隻好悶頭刻起來。
哢哢哢的雕刻聲當中,高洵之呆了呆,不懂蕭融這是什麼意思。
刻印章的話,也沒人一下子刻這麼長的句子吧。
要不是印章,那為何要反著刻呢?
高洵之不理解,他去問蕭融究竟是想做什麼,而蕭融看看他,反手從袖子裡抽出一本書來。
幸虧這時候袖子寬大,即使裝了一本書,外人也看不出來。
蕭融把書的封皮亮給高洵之看,然後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就把自己想做的事說了:“丞相之前不是問過我,如何才能將天下士人都留在陳留,這就是留的辦法,將重要的書籍雕刻在木板之上,然後往上麵刷墨,一張一張的印出來,再裝訂成冊,初時不用印太多,一本印二十冊就行,到時候咱們找個地方建成藏書閣,讓士人們自由的借閱翻讀,當然,此時咱們的書籍還是不夠多,這時候便可以借用他人的力量。咱們可以張貼出告示,告訴天下士人,若有願意主動獻出未曾收錄的書籍讓咱們刻印的人,咱們就賞他一塊匾,然後再把他的籍貫家族名字全都雕到藏書閣的牆上,讓每個來借閱的士人都能看見。”
說到這,蕭融笑了笑:“我隻是這麼一說,這獎勵可以隨意的安排,若獻書的人有真才實學,那咱們也可以給人家提供官職,唉,就怕他們來那一套拒之不受的態度,那就顯得咱們很沒麵子了。”
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上到皇帝下到最底層的士人,在接受官職或者皇位的時候,都要一連拒絕三遍來表示自己的態度,等彆人求了第四遍才能勉勉強強的答應。如果第四遍真能答應,蕭融就不會歎氣了,問題就是這一套風俗搞得如今許多人都覺得大隱隱於市才是最有氣節的行為,官職是什麼,臭烘烘的,快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