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婭從沒有想到過, 自己明明是為了避暑而來到佛羅倫, 但是卻有那麼一個夜晚, 蹲在佛羅倫薩城外的小河邊,與另外兩個中年男人圍著火堆,聽著他們七嘴八舌地開始毫無營養的爭吵。
她從混沌中蘇醒, 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如今已是幾時,在視野由模糊變得清晰,能看清楚周圍的景物之後,她便將那床蓋在身上的薄毯子裹得緊了緊,身下磨蹭, 朝著火堆再靠近些許。
火堆之上飛出幾點橙紅色火星子,飄飄搖搖地飛向夜空, 她的視線隨著這幾點火星子向上移動,看見它們又在半空中黯然熄滅,不知墜往何方。
“喬婭?喬婭?”
她在好幾聲呼喚之後,才慢慢地回過神來, 動作有些僵硬地側過頭,看向坐在離她不遠處的裡卡多。
這一夜的裡卡多對於喬婭而言相當的陌生, 在喬婭初見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在夏天穿著象牙白金絲滾邊的豪伯萊德大袍,看上去和善而滑稽的普通中年男人, 雖然身份是佛羅倫薩城市共和國的貴族, 但是周身卻充滿了梵蒂岡居民最為缺乏的親和力。
當時的喬婭第一感覺是, 一點都不像是能征服瑪蒂娜那種自由而野性的男人。
而此時的裡卡多穿著一件樸素的素白色長袍,袖口與腰身都被皮革製品緊緊包裹,顯得乾淨利落,他的腰間掛著一個水袋,衣服上還連著一個兜帽,將他的上半張臉擋在了陰影之中。這時候的他,不像是一個滿腦銅臭的銀行家,更像是以暴力作為謀生工具的雇傭兵。
而坐在他旁邊的,便是與他相同裝扮,曾與喬婭有過一麵之緣的艾吉奧奧迪托雷。
“喬婭,現在感覺好些了嗎?”裡卡多問道。
喬婭裹了裹身上的毯子,點點頭:“好些了,沒有那麼冷了。”
“那就好。”裡卡多笑笑道。
而這時,艾吉奧道:“裡卡多,你都不問問你家姑娘為什麼會一身狼狽地趟在你家的屋頂上嗎?”他笑了笑,語氣裡帶著一些不懷好意,“你簡直不知道,我們發現屋頂上有異樣爬上去,卻看到你昏迷在地不省人事的時候,裡卡多有多著急。為了避免被托蒂家其他人發現,我們把你帶到這裡,又是毯子又是火堆的,就怕你醒不來。”
喬婭愣了愣。
那個吸血鬼猙獰的眼睛,以及憤怒地將吸血鬼撕成碎片的凱厄斯又倏地湧入他的腦海,讓她在一瞬間處於一種意識混亂的狀態。
而這時裡卡多已經回過頭去對著艾吉奧說道:“女孩子總有一些不想對彆人說的事情,艾吉奧,我以為你情史如此豐富,總該知道的。”
艾吉奧一手扶著腰,大笑起來,然後掀開了頭上的兜帽,露出了深棕色的短發,以及略帶著桀驁的眼睛,隻不過此時,他眼中帶笑,竟有了幾分落拓浪子的味道。
他笑完之後,對著喬婭說道:“嘿,小姑娘,你知道嗎,裡卡多這個人對彆人永遠都是溫溫吞吞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特彆是剛開始追求你母親的時候,佛羅倫薩最風流深情的少年也比不上他。可是隻有對著我的時候,他就這麼凶巴巴的。”他頓了頓,又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哦,執行刺殺任務的時候更是凶巴巴的。”
喬婭在聽見“刺殺任務”的時候瞪大了眼睛,而裡卡多已經掀開了兜帽,嚴肅看向艾吉奧:“艾吉奧!”
艾吉奧挑了挑眉:“你看,小姑娘聽得眼睛都直了。”
他索性站起身來,慢悠悠地走到了喬婭身邊,動作乾脆地席地而坐,跟喬婭保持了一個不過分接近卻也不算太遠的距離,右手臂手肘支在腿上,手背撐著下巴,笑著道:“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從房間的窗戶跳出來,然後爬到屋子的另一邊去,蹲著瑪蒂娜的窗戶前。不止我知道,裡卡多也知道,畢竟十來年前他就是沿著這條路線爬到瑪蒂娜的窗戶前的。”
喬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視線又遊移到裡卡多那處。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在佛羅倫薩居然翻車這麼多回了。
“哈哈,你彆緊張。”艾吉奧笑道,“其實這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在我和裡卡多年少的時候,我們還有我的哥哥費德裡科就已經差不多用同樣的方式跑遍了整個佛羅倫薩的屋頂了。你知道聖母百花大教堂嗎?”
喬婭點了點頭。
“我常爬到上麵去。”艾吉奧道,“聖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頂,那是整個佛羅倫薩的最高點,我順著教堂窗戶的過梁和窗台,能一直爬到穹頂上去,然後……”他張開雙臂,像是逆著風飛翔的雄鷹一般,“就這樣,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