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說得沒錯,佛羅倫薩要變天了,而洛倫佐的病逝,則如同天邊湧動的陰雲,拉開了暴風驟雨的序幕。
而喬婭在書桌前枯坐許久,直到窗外的動靜漸漸歇了下去,才從書桌上那些隨意堆放的書籍中找到自己從梵蒂岡帶來的那本《十日談》,動作緩慢地翻動著書頁,然後反應過來那封寫給阿德裡亞娜以及弟弟妹妹們的信在前幾天已經請阿圖羅冒著大雨請信使捎去了梵蒂岡。
而那封信的末尾,正是她被皮耶羅帶領著趁著夜色瀏覽了佛羅倫薩之後,帶著對這座城市難以言說的情愫,一個詞一個詞拚湊而成的。
她寫了夜中恢弘的領主宮,以及直插天空的聖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頂,而至於那個麵對她想要聽故事的要求隻丟下一句“你想得美”的少年,在她的筆尖縈繞了千回百轉,最終沒有落到那張信箋上。
她懂梵蒂岡的教育者們希望看見她表達出什麼,這也是為什麼她從小就被羅德裡戈以及阿德裡亞娜誇讚沉默早慧的原因。
喬婭再一次跳上了窗台,沿著之前的足跡,爬上了屋頂上。
隻不過這一次她沒有馬上爬到瑪蒂娜的床前,而是沿著屋脊,走到了前一天晚上被吸血鬼撲倒在地的地方,那裡一切如常,甚至沒有遺留下來的血跡,如果不是她那件男士襯衫的領口上一滴極為細小的血痕,那麼她大概會以為是自己前段時間吸血鬼的故事說得太多了,而導致自己產生了幻覺。
她索性坐了下來,膝蓋盤起,手肘支在膝頭,抬頭望向懸掛著月亮的地方。
這一夜的月亮比前一晚要豐盈些許,在月光之下,周邊的星星都顯得黯淡了,在她的視野之中,阿諾河兩岸的燈光次第熄滅,在白天經曆了巨大打擊的人們結束了這一天,紛紛陷入沉睡。
隻有喬婭,依然固執地留在夜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身後傳來有人踏著屋頂瓦片走來的聲音,步履很輕,但是仍然被她捕捉到了聲音,她扭過頭去,便看見戴著兜帽的艾吉奧走到了她的身側,隨即一手支著身體,坐在了離她不遠的屋脊處。
兩個人坐在同一個方位,也望著同一輪月亮。
良久,艾吉奧問道:“小姑娘,你……是叫喬婭吧?”
喬婭點點頭,說:“是的。”
“等人?”她又問。
喬婭愣了愣,隨即搖頭:“沒有。”
“哈。”艾吉奧笑了一聲,“那就是想人了。”
“沒有!”喬婭提高了聲音。
“彆想騙過我。”艾吉奧笑道,“裡卡多那家夥雖然一直都很針對我,但是他有一件事沒有說錯,那就是我經過的姑娘確實挺多的。”
“……哦。”喬婭回過了頭,不愧是意大利男人。
“你看看那裡。”艾吉奧指向一個方向,喬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阿諾河的另一端,那裡有一篇連綿起伏的房屋,此時隻有一兩扇窗戶留有零星的燈光。
“我當時的戀人每晚都會給我留燈留到很晚。”艾吉奧笑著說,“因為她知道,到了晚上,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就會跑到她家窗戶下,扔石子敲她的窗玻璃,在她打開窗戶後,再爬到她的窗戶裡……”他頓了頓,嘿嘿一笑,“度過美妙的一晚。”
喬婭一臉看登徒子的表情看著他。
“小姑娘你這個表情就不對了。”艾吉奧道,“既然身懷絕技,那必定得讓自己的能力發揮出更多的用途。”
“我相信您的父親讓您從小接受嚴格的刺客訓練不是為了讓您去扒女孩子的窗戶的。”喬婭一臉正直地說。
“可那時候無憂無慮的,我哪能想那麼多呢。”艾吉奧道,“想見到自己喜歡的人有錯嗎?顯然沒有。”
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道:“小姑娘,這個世界無法束縛住你的腳步,所以你該出去看看。”他笑了一聲,“有喜歡的男孩子,你也可以去扒他的窗戶。而不是每天坐在窗前,坐在屋頂,等著他突然出現在你身後。”
喬婭猛地扭過頭看他,而他已經轉過身,走向屋頂的另一邊,還自言自語道:“我果然還是不太適合家庭教育……回頭得讓裡卡多正正經經給我道謝……”
喬婭回過頭,又看向那一彎新月。
她的腳試探著的,向前探出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