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年的春季剛剛開始的時候,英諾森八世教皇的病情便已經加重了,連四月的複活節大彌撒都無法出麵主持,而由羅德裡戈全權統籌。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大家都知道,教皇行將就木,或許在這一年,教廷就即將迎來新的教皇。
隻不過,英諾森八世的繼任並不好當。
英諾森八世年老體弱,也毫無威信,在就任教皇初期,所有事務都是依靠前任教皇西克斯圖斯四世的侄子朱利亞諾羅韋雷來處理,儘管如此,他生活卻相當奢靡,帶頭興起買賣神職以及販賣贖罪券的斂財之風,前一年的狂歡節□□之中,紅衣主教們互贈載滿了妝容華麗的演員、小醜和歌手的凱旋車,吟唱下流不堪的詩句。
在他治下的羅馬,治安極其混亂,六萬的羅馬居民中,有超過七千的娼妓,在他屢次興兵無果,國庫虧空嚴重之時,教廷主要倚仗的經濟收入,居然還是妓院的繳款。
且他不顧眾人勸告,允許米蘭、那不勒斯、威尼斯、佛羅倫薩和一些城邦國家和封地推遲向教廷進貢,並將大部分國庫經費浪費在了十字軍東征的準備工作上,然而這一次的十字軍東征並沒有後文。而後,財力不足的羅馬教廷,隻得任由支持天主教的西班牙國王和衷心擁護基督新教的法國國王欺辱。
但是,教皇這個位置,仍然是極具誘惑性的。
喬婭雖然整天待在自己的屋子裡養傷,看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每天完成了學業的盧克蕾西亞都會找時間過來探望她,順便帶回從阿德裡亞娜和茱莉亞口中得到的第一線消息。
而跟盧克蕾西亞不和的胡安則是會等到夜幕降臨之時,才磨磨唧唧地過來,先從窗口往屋裡探,看見盧克蕾西亞不在之後,才繞到屋門口,裝模作樣地敲敲門。
在喬婭離開梵蒂岡之後沒幾天,切薩雷也動身前往比薩求學,奧爾西尼宮沒有了切薩雷之後,胡安一下子少了一個逞勇鬥狠的對象,很是消停了不少,雖然還是天天嚷著要騎馬,但是已經不像從前那樣急於求成、冒冒失失。
他最近迷戀上了帶著幾個仆從去羅馬閒逛,每次來看喬婭的時候,都會帶上在羅馬街頭看見的小玩意兒,然後說看見最近羅馬街頭的小姑娘們都帶著這些東西。
“看來你去羅馬閒逛是為了看小姑娘的。”喬婭讓侍女收下他送來的絲巾,懶洋洋地說。
胡安站在她的床邊,撓撓頭,嘿嘿一笑,他繞著喬婭的四柱大床走了一圈,然後道:“喬婭,你有沒有覺得今天這個場景非常熟悉?”
喬婭瞟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說:“哪兒熟悉?”
他又“嗖”地一下躥到了喬婭麵前,笑著道:“你在去佛羅倫薩的前兩天,我因為騎馬從馬上摔了下來,躺在床上動憚不得;而現在,你瘸著腿從佛羅倫薩回來,行動不便,隻能躺在床上,而我——”
他拖長了音,滿臉的得意之色,喬婭挑了挑眉,截下了他的話頭:“你是要在我的床邊跳上一曲以顯擺你靈活的雙腿嗎?”
胡安頓了頓,皺了皺臉,又坐回了放置在床邊的但丁椅上,不安分地換了幾個姿勢之後,又道:“要不我給你讀書吧?你之前看的那幾本書呢?”
喬婭語氣平靜道:“在佛羅倫薩,沒有帶回來。”
胡安“唰”一下坐直了身,然後躥到了喬婭窗前,一臉好奇地盯著她,說:“我聽說你在佛羅倫薩出事了,現在看你連書都沒有帶回來,看樣子是真的?”
喬婭淡然道:“你聽誰說的?”
“布蘭達奧。”胡安說。
喬婭笑了笑,道:“布蘭達奧是父親的高級顧問,我不認為他會給你說這些。”
“好吧。”胡安聳了聳肩,“是我偷聽到的。”
他左右環顧了一下,見喬婭的侍女離這裡還有些距離,便湊到了喬婭身邊,小聲說道:“上一次我們去探望父親的時候,布蘭達奧突然急匆匆地從外麵進來,跟父親說了什麼,父親就跟著他先出去了。我當時尿急想如廁,便也跟著出去了,聽見布拉達奧提到了你,說的是你跟托蒂家的人相處密切,如果托蒂家出事了,那麼於你而言,會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喬婭聽他說著,眼神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她的手指在枕頭前輕輕敲動著,眼簾微微垂下,遮住了瞳孔。
“後來我就聽說托蒂家全家被抓,一個在佛羅倫薩任職的神父按照父親的吩咐,把你送了回來。”胡安道。
喬婭點了點頭,道:“是真的,佛羅倫薩……出了一些事情。”
“那麼你腳上的傷……”胡安的視線移到了她被細細包紮過的腳腕上。
“隻不過是穿著高台鞋走得太快了,沒有注意腳下而已。”喬婭笑著敷衍過去,然後拐過了話題,“那麼你呢,在我離開梵蒂岡的這段日子,你又偷偷摸摸地乾了什麼好事?”
“什麼叫做‘偷偷摸摸’?”胡安叫道,“你是不是已經聽信了盧克蕾西亞那些誹謗我的話了?”
“要不然我實在不知道為什麼你三天兩頭的就要跑去羅馬呆上一整天。”喬婭頓了頓,挑眉笑道,“還欲蓋彌彰地帶來這些小禮物。”
“什麼叫做‘欲蓋彌彰’?喬婭你為了詆毀我而專門提升了自己的文學造詣嗎?”胡安忿忿地說,他站起身來,埋著頭,背著手,在喬婭的床前走了好幾個來回,活像個急火攻心的老夫子,過了許久,他才終於吐出一口氣,說道,“罷了,我就跟你一個人說,你可千萬彆告訴彆人。”
喬婭表情認真地點了點頭:“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