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阿德裡亞娜望向她之前,便先扭過了頭,與茱莉亞說起女孩子的手腕的話題,茱莉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阿德裡亞娜,表情有些許不安。
而阿德裡亞娜則是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緩步行至喬婭身側,伸手結果盧克蕾西亞手中的裙子,一邊沿著喬婭的肩線比劃著,說道:“你的父親請了平托瑞丘在梵蒂岡教皇宮的波吉亞寓所內畫上了他還有你們幾個孩子的畫像,你知道,就算前有公開自己有私生子的英諾森八世教皇,但是羅馬教廷千百年來,卻沒有一個教皇敢將自己的孩子帶在身邊,甚至是畫在教皇宮的寓所內。”
喬婭還未回答,阿德裡亞娜已經擁著她的肩膀,上前一步,在她耳邊道:“他很愛你,你不要用怨恨去回報他。”
自那次晚宴之後,喬婭像是之前沒有給羅德裡戈寫信的時候一樣,仍舊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方才慢悠悠地起床,好在解禁之後,盧克蕾西亞可以常來跟她說說話,茱莉亞也給她帶來了自己兄長從其他城市找到的新書。
直到婚禮前兩天,佩薩羅伯爵喬瓦尼552派人送來了一封請帖。
送信人是喬瓦尼552從佩薩羅帶來的親衛,相貌倒是比佩薩羅伯爵本人要英俊一些,他如同中世紀的騎士那樣半跪在喬婭身前,語氣懇切地說:“伯爵認為,羅馬春景美輪美奐,天氣方暖,連台伯河河水都褪去了冰冷,剛巧伯爵從佩薩羅帶來了兩匹來自曼托瓦的優良馬匹,於是想邀請波吉亞小姐明天一道騎馬同遊羅馬城。”
這時正是午後,喬婭的屋子內除了露西亞、艾莉西亞兩個異族侍女之外,還有拿著好幾片蕾絲布料想與喬婭討論花式的茱莉亞,她略帶嫵媚的眼睛先是在這個親衛身上晃了一圈,然後笑道:“怎麼?佩薩羅伯爵想跟喬婭賽馬嗎?”
親衛頭也不敢抬,隻是說:“伯爵隻是想跟著波吉亞小姐遊覽一遍她的家鄉。”
茱莉亞聽到這句話便笑出了聲,喬婭笑著接過他遞來的請帖,說道:“剛巧我也許久沒有騎馬也沒有好好逛逛羅馬城了,這個天氣在台伯河邊上走走正好。明天午禱過後,煩請伯爵在奧爾西尼宮門口等候了。”
親衛喜道:“伯爵知道您答應了此次邀約,一定十分開心。”
大約也是老天偷聽到了這一次邀約,給了赴約這一天一個晴朗的好天氣,喬婭剛剛起床,打著嗬欠踏著床邊的地台走下來時,便看見露西亞推開了窗戶,窗外是一片隻飄著幾絲薄雲的藍色晴空。
露西亞回過頭,看見眼神有些恍惚的她,便比劃了一個早上好的手勢。
她給對方回以一個極其燦爛的微笑,然後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露西亞用力點了點頭。
喬婭朝她走近了一步,然後拉起了她垂在身邊的手,她手背上的皮膚略有些黝黑,因為從小就開始乾一些粗活,手掌以及指腹都布滿了厚厚的繭子,而露西亞在喬婭握著自己的手後,便有些著急地想要抽出手來,嘴裡用並不標準的意大利語說著:“醜、醜陋……”
喬婭緊緊地握著她的手,道:“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樣一雙有故事的手,是最美麗的手。”她捧著露西亞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後抬起頭,望進對方的黑色眼睛裡,說道,“此時此刻的我,沒有錢財,沒有權利,連自我選擇的權利都沒有,我無法給到你們足夠的報酬,我很感謝你們,但是口頭上的感謝,卻又太過蒼白,我不知道……”
她話還未說完,便聽見露西亞用阿拉伯語說了一句話。
跟著露西亞和艾莉西亞生活的這段時間,雖然她教會了這兩個異族女孩簡單的意大利語,但是也捎帶著學到了幾句較為日常的阿拉伯語,於是她聽出來露西亞說的是“不用”。
露西亞臉上帶著笑,將自己的手從喬婭的手中抽出,然後開始像他們以前的交流方式那樣阿拉伯語夾雜著意大利語加上肢體比劃著。
她說,她很開心在異國他鄉裡聽到一個信仰天主教的女孩子讚頌她們伊斯蘭世界的最後一個女王,讓她們這些漂洋過海改變信仰以盼望生存下去的異鄉女孩多了幾分慰藉。背井離鄉是她們的母親做出的決定,但如果沒有這個看似荒謬的決定,那麼她們整個村子的人,都會死於馬穆魯克王朝與奧斯曼帝國的邊境戰爭之中。
伊斯蘭世界的女性地位很低,沒有什麼話語權,但她們那個沉默了半輩子的母親卻突然做出了這樣一個瘋狂的選擇,而更瘋狂的是,基本上整個村子決定跟隨她的人,都在大洋彼岸的異教世界獲得了活下去的機會。
有時候,不合常理的抗爭過後,所能迎來的,就是新生。
她的動作頓了頓,然後神色嚴肅地看著喬婭,用蹩腳的意大利語說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喬婭小姐。”
喬婭愣了愣,然後笑道:“謝謝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