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昂佐右手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蔬菜湯, 在休息室的門前躊躇了許久,才顫著手, 有些猶豫且遲疑地將門推開了一個縫,燈光泄進屋子裡, 照出了一隻躺在地上的鞋子。
那是屬於皮耶羅的鞋子。
阿昂佐瞪大了眼睛, 也不管手中的蔬菜湯會不會從碗裡灑出來,當即衝進了屋子裡, 還沒來得及確認那個躺在地上的人的狀態, 便先聽見了那個光從語氣裡就已經透出來濃濃的酒精味的聲音。
“凱厄斯……你去哪裡了……你聽我繼續跟你說……”
阿昂佐聽見皮耶羅還能說醉話,便鬆下了一口氣,他將盛著蔬菜湯的碗放到一邊, 蹲下/身來, 一手撐著皮耶羅的後頸,將他扶坐起來, 歎著氣說:“哪來的什麼凱厄斯,皮耶羅,你喝得太多了。”
皮耶羅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又含糊不清道:“剛剛凱厄斯來過了……”
“那不是凱厄斯。”阿昂佐說。
“啊……不是麼……”皮耶羅喃喃說著, 又看向阿昂佐, “你騙我, 那明明就是凱厄斯……如果不是凱厄斯的話……怎麼動不動就要說‘殺了你’……”
“你雖然喝醉了但是居然還有點邏輯……”阿昂佐感歎道, 然後又說, “那麼你再想想, 如果是凱厄斯的話,需要那麼費勁地威脅我把我趕出去嗎?以他的作風,不應該是直接出現在我麵前,隻扔下一句‘你再不出去就殺了你’嗎?”
皮耶羅頓了頓,打了個嗝,噴了阿昂佐一臉的酒氣,然後點點頭:“對哦。”
他點了頭,半眯著眼睛看著阿昂佐將那碗醒酒的蔬菜湯端過來,又問了一句:“如果不是凱厄斯的話,那是誰呢……”
阿昂佐將湯碗端到了他的嘴邊,說著:“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剛才我在我腦子裡快速搜了一遍,也沒有找到可疑人物。不過既然他沒有傷到你,那麼就先彆想這個了,當務之急是趕緊穩住佛羅倫薩的政局,不能再容許薩沃納羅拉繼續發展下去了……”
喬婭掛在房間的窗台上,聽著屋子內的兩個人的話題逐漸拐向佛羅倫薩現今政局,便徹底放下了心來,她呼出一口氣,掛在窗台之下的身體搖晃起來,借著勢頭,跳到了隔壁的窗台上。
她剛邁出一步,就聽見對麵敞廊的屋頂也傳來了一聲響動,她站在窗台上的身體猛地僵住,然後望向敞廊,卻隻見屋頂上空空如也,隻灑滿了如水的月光。
從午間時分在托蒂府邸搜查的時候,喬婭便總有一種被人跟蹤的感覺,然而當她有所察覺之時,這個跟蹤她的人又會立即消失,連一片衣角都不會留在她的視線裡。這幾次下來,喬婭覺得自就像是一隻被人用奶酪吸引了注意力的貓,連這一點點破綻,都是對方故意留下來的。
她蹲在窗台上,盯著敞廊的屋頂看了許久,直到腳下又一群夜巡的衛兵舉著火把走過這條相對偏僻的巷道,她才帶著幾分疑惑與試探地,從窗台上跳下,沿著敞廊的羅馬柱,爬上了敞廊的屋頂。
屋頂上什麼也沒有,她站在屋脊上四處望了望,四下裡隻有領主廣場的燈光在燈光陰影之下一層疊著一層的屋頂,仿佛這個夜裡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正準備跳下敞廊,找到出城的路時,眼角餘光又瞥見一個一閃而過的黑影,這下她沒有再多考慮,便立即改變了方向追了過去。
大約是如阿昂佐以及皮耶羅所說,如今的佛羅倫薩早比不上一年前的那樣的太平了,不光是夜巡的衛兵更多了一些,連入了夜後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許多。喬婭離開領主廣場之後,跟著那個影子在空曠的街道上飛奔著,跑過了一片平地,又抓著磚牆上突出的木梁爬上了牆,然後便是在屋頂上、月光下急速飛馳著。
那個黑影速度非常快,喬婭追得極其吃力,然而當她體力逐漸不止,即將追丟時,對方又似乎放緩了腳步,以至於她能在視野的邊緣看得見他的漆黑的袍角。
這下,喬婭真成了一隻被奶酪吸引的貓,然而明知自己被對方戲耍,她也無法放棄,在她被斷掉所有線索的時候,彆說一塊奶酪,哪怕是一杯膻味兒十足的羊奶,她都會硬著頭皮喝下去。
她隨著那個黑影在佛羅倫薩城中奔走,在她體力瀕臨極限的時候,那個一直往前奔跑的黑影頓了頓,停在了一棟建築之下。
喬婭也跟著頓住了腳步,抬頭看去,發現這棟建築,是聖母百花大教堂前的喬托鐘樓。
這個人帶著她在佛羅倫薩繞了一圈。
她正想著這個人帶著自己在城中繞了一圈耗費自己體力的目的時,對方已經轉過身來,向喬婭露出了自己之前一直隱藏在黑暗之中的蒼白而英俊的臉,他有著一雙與凱厄斯如出一轍的紅色眼睛,隻不過那雙眼睛裡並沒有凱厄斯那樣天真與陰戾相互交雜的複雜感情,平靜得就像平原上的溪流,他看著喬婭,微微欠了欠上半身,原本收在外袍裡的金色掛墜隨著他這個動作滑了出來。
那是一個有些古怪的圖案,而同樣的圖案,喬婭之前在沃爾圖裡城堡的那個冷麵少女簡身上見過。
這個青年朝喬婭笑了笑,以一種極為恭敬的語氣說道:“喬婭小姐你好,我是沃特圖裡家族的衛士德米特裡。”
果然,是一個來自沃爾圖裡家族的吸血鬼,那麼那個標誌,應該就是沃爾圖裡家族的族徽了。
喬婭的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她站直了身體,對著德米特裡點了點頭,也沒有馬上控訴對方跟蹤並且戲耍自己,而是學著他嘴角的弧度,笑著說:“你好,是凱厄斯找我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