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斯小鎮與遠在意大利的沃特拉城似乎是這個世界上的兩個極端,沃特拉一年有超過三百天的強烈日照,而福克斯則是常年陰雨連綿,一旦下起了雨,小鎮便是連續好幾天都被籠罩在無休無止的雨水裡,漫山遍野的紅鬆與冷杉在一陣雨後似乎更加青翠,連台階下的青苔都綠了幾分。
福克斯小鎮的居民大多已經習慣這樣的天氣,學生們或開車,或打傘,笑笑鬨鬨著跑了一路,五顏六色的傘裝點了冷色調的小鎮,也成了喬婭上班途中偶爾駐足觀看的風景。
她想到了在她夢中那些在巷道裡搖曳生姿的各色裙擺,如同是每家每戶窗前栽種的花卉,裝點著窗台,也絢爛了城市。
她跟生母通越洋電話的時候,會聽生母用南方特有的軟糯口音喋喋不休地抱怨著南方的梅雨季節,她所住的紐約很少有這樣無休無止的雨季,所以她也無法在電話中做到適當的安慰,而當她真正經曆了福克斯小鎮的陰雨之後,又覺得一切都熟悉得仿佛親身經曆,心中不僅沒有抱怨,還有些許懷念。
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便在早上的隨堂測試剛剛開始沒多久,愛德華.卡倫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在教室裡起身就走,她的臉上也保持著得體笑容。
她在周三下午是沒有課程安排的,原本打算趁著空當時間批改完卷子便提前回家看看書看看電視的,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第一次請學生來辦公室喝咖啡,就來得這麼猝不及防。
福克斯高中老師不多,各科老師共用一個辦公室,到了下午,辦公室裡隻有喬婭一個老師,以及今天的問題學生,愛德華.卡倫。
喬婭本想換一個輕鬆一些的環境,畢竟午餐時候的食堂,但是她在食堂開餐的時候找遍了整個食堂,也沒有看見愛德華的身影,反而遇上了正坐在角落座位上吃東西的愛德華的生物課同桌,那個名叫伊莎貝拉.斯旺的女孩。
而伊莎貝拉的身旁,坐著另一個女學生,她正在安慰著伊莎貝拉:“卡倫一家子都很奇怪的,愛德華.卡倫也並不是第一次突然離開課堂了。”
喬婭聽著兩個女孩的討論,還有些意外,她之前聽艾美特提到愛德華有了心動的女孩子,還以為愛德華與伊莎貝拉已經成為了一對戀人,沒想到女主角並沒有任何察覺,並且還因為愛德華的一些反常行為,認為愛德華討厭自己。
喬婭跟愛德華的接觸並不多,在她看來,愛德華並不像他的哥哥和妹妹一樣健談,他大多數時間是沉默的,跟同學和老師之間很少有交流,並且眼睛裡會時不時流露出幾分煩躁與不耐。
總而言之,不像是一個很好打開心房的乖學生。
喬婭的辦公桌靠近窗戶,窗外正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偶爾有雨點敲打在窗玻璃上,也算是給安靜的辦公室加上了一曲背景音。
愛德華坐在辦公桌前,不管是不是乖學生,至少坐姿很板正。
畢竟也是第一次請學生喝咖啡,喬婭還是略一思索了,才說道:“你不要緊張。”
說完,她又覺得好笑,明明緊張的應該是她才對。她從來都不擅長與陌生人聊天,更彆提是跟一個與她同樣不太擅長聊天的學生。
愛德華抬眼看了看她。
喬婭正色道:“我說的是,考試不要緊張。”她頓了頓,“實在做不出來,你可以問我,而不是直接離開教室。”
愛德華嘴角揚了揚,似乎是在笑。
喬婭又翻開了前一任生物老師記錄下來的每一次測驗的分數,愛德華都是名列前茅,倒也不像是做不出來題目傷心欲絕離開考場的樣子。
這時,窗外一陣風吹動了她辦公桌上的書頁,正好吹到了她正在看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史》的那一頁,她隻是循著聲音看去,便看見了她放在書本之中的那條手絹,而這時,她才發現,那條手絹的邊角上,印著一個很小的圖標。
她隻是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而坐在她對麵的愛德華,則已經死死地盯著那條手絹,棕色的眼睛裡蠻是驚訝與戒備。
“卡倫先生……”喬婭試圖從另一個角度去探討這位問題學生的內心,然而剛開口,愛德華就已經回過了頭,他看著喬婭,臉上的笑容也稍稍收斂了一些,在喬婭的話題剛開了個頭的時候,便說道:“喬小姐……最近有遇到過什麼看上去比較特彆的人嗎?”
喬婭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愣了愣,思緒便不由自主地飄到了周六在天使港遇見的那個少年身上。
他,是一個無論是看上去,還是於她而言都非常特彆的人。
“喬小姐,您知道海馬效應嗎?”愛德華又問道。
喬婭本想提醒他,這一次的辦公室談話的重點應該是愛德華為什麼會突然從課堂測驗上離開,但是她也並不想做一個完全無法和學生溝通的老師,隻是略一思考,便說道:“是一種似曾相識的心理效應吧。”
“是的。”愛德華點點頭,他臉上又帶了些笑意,他是個相貌相當英俊的年輕人,嚴肅時候看上去不是很好相處,但一旦笑起來,又覺得孩子氣十足,這幾分笑意緩和了辦公室稍稍僵硬的氣氛,“我隻是想告訴喬老師,在今天的課堂測驗上,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在夢中經曆了這一場考試,而在我夢中的下一刻,我家養在後院的狗會在這個雨天被山林裡竄出來的棕熊咬死,所以我不顧一切地離開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