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厄斯第一次主動跟卡萊爾.卡倫交談,應該也是在那場電影之後。
卡倫家的家主,雖然活的時間沒有阿羅那麼長,但是也深諳交際之道,他能聽得懂阿羅那些如同詠歎調一般的讚美之詞背後的真正含義,也能以不卑不亢麵帶微笑的方式強硬地拒絕。
原本,在這樣的場合,凱厄斯總會覺得不耐,他煩透了阿羅數千年都沒有任何改變的虛偽笑容,也煩透了儘管已經波雲詭譎卻已經要維持的和平,他更願意回到自己漆黑一片的房間裡,就當一塊不用思考的石頭,隻需要對著牆壁上的壁畫就好。
直到他聽到卡萊爾.卡倫的那句:“阿羅,雖然我直到我無法勸服你,但是我想告訴你,人類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人類不僅僅是食物,還是充滿複雜性的,有許多秘密的種群。”
他的思緒從盛滿人類鮮血的黃金酒杯上飄出,飄到了坐在對麵的卡倫身上。
這,是一個一直在人類之中生存的吸血鬼。
於是在卡倫一家離開的那天,凱厄斯披著黑色的鬥篷,在沃特拉城邊緣地帶的傘鬆林等了許久,他知道阿羅送客的時間點和習慣,甚至也清楚阿羅一定會摘下自己的白色手套,握住客人的手,一邊再一次窺探客人的想法,一邊笑著說著挽留的話,這一整套動作,應該會持續一個小時左右。
而正好在他推算出來的這個時間點,他等到了已經與阿羅辭彆,準備去往佛羅倫薩的卡倫一家人。
他原本以為卡倫一家人在看見他的時候應當會異常戒備,在腦中生出許多沃爾圖裡想要斬儘殺絕這樣的想法,從來不會向他人解釋自己動機的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自己的說辭,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卡倫家的那個名叫愛德華男孩擁有讀心的能力,早在阿羅與卡萊爾在餐桌上博弈時,就已經窺見了他的想法。
那個令老奸巨猾的阿羅也會覺得像一扇密不透風的鐵門難以洞穿的卡萊爾笑著,對他說:“愛德華告訴我,你想了解一些關於人類靈魂的問題。”
他的大半張臉隱匿在黑鬥篷之下,沒有一寸肌膚暴露在沃特拉燦爛如許的陽光之下,儘管他對於類似阿羅那樣的窺探他人的特殊能力感覺到厭惡,但他還是強忍著不耐,說道:“我聽阿羅說,你可以算得上是最了解人類的吸血鬼。”
“可是非常抱歉,關於您的這個問題,我也無法解答。”卡萊爾說,“曾經我堅信著上帝,認為每一個善良的人在死後都能在天使的簇擁下去往天堂,然而當我死後,我卻在倫敦的下水道裡不受自己控製地吸食著流浪漢的血液。所以,我不知道,一個靈魂是否還能重生第二次。”
凱厄斯的右手在鬥篷之下捏成了拳頭,他想讓對方住嘴,他想掐住這個吸血鬼的脖子,勒令對方改口,讓對方給出他想要聽到的答案,他渾身上下的殺意幾乎都要凝結成實體,從他的身體裡迸發出來,如果這個據說最了解人類的吸血鬼再給他一句否定的回答,他不敢保證沃特拉城的邊緣會不會出現一團灰燼。
“凱厄斯……”卡萊爾還想說些什麼,然後剛開口,便看見凱厄斯兜帽下那雙通紅的眼睛。
幾乎沒有吸血鬼不知道凱厄斯這個名字,他是吸血鬼世界中說一不二的執法長老,也是手握無數血債的戰神。
就在凱厄斯的殺機初現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略顯恍惚的聲音:“你會等到她的。”
他循著聲音望去,之間卡倫家那幾個蓄勢待發的男孩子身後,站著一個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她雙眼空洞地望著前方,似乎視野已經穿過了所有人的身體,看向了其他世界。
這時卡倫家的小女兒,擁有預知未來能力的愛麗絲.卡倫。
“我看見了。”女孩說,“您最後等到了她。”
凱厄斯的眼睛微微放大,他在那幾個男孩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經從他們身邊一閃而過,來到了這個黑色短發的女孩身前,他死死盯著對方,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看到了什麼?”
“在未來……在一個下著大雨的夜晚,你在一棵紅鬆下,抱住了一個女孩。”女孩說,“但是你並不是在進食,你不斷地在她的耳邊說,你愛她。”
“還有嗎?”凱厄斯的聲音都帶了些許顫抖,他藏在鬥篷之下的手捏了又鬆,鬆了又捏,他想問很多很多的問題,想知道在那個未來的畫麵裡的喬婭是什麼樣子的,她被雨淋了會不會覺得難受,她有沒有還是那麼細聲細語地抱怨著他的胸膛冰冷又僵硬,他甚至想把這個愛麗絲抓進沃爾圖裡的城堡裡麵,讓她詳細地講述出所有細節,他要做好充分的準備,來迎接他與喬婭闊彆五百年的相遇。
而那個洞悉了他所有想法的愛德華立刻擋在了愛麗絲的身前,蠻是戒備地看著他。
“滾開。”凱厄斯看著這個相貌稚嫩的男孩,微微眯著眼睛,“我不是阿羅,我會殺了你。”
然而這個對他而言過於稚嫩的男孩卻並未因為他的話而退縮,他說道:“你抓走愛麗絲是沒用的,她看到的畫麵是會改變的,如果你做了什麼預知之外的事情,產生的蝴蝶效應影響到了未來,那麼未來也會有所改變。也就是說,在這之前,你最好什麼都不要做。”
“輪不到你來命令我。”凱厄斯的所有殺氣全部迸發,他站在幾個卡倫家族的人的中間,正要伸手將擋在自己身前的愛德華撕成碎片時,他又聽到了雙眼恍惚的愛麗絲說道:“那個畫麵裡還有愛德華……”
未來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夠被改變。
他猛地停下了手,血紅色的雙眼冷冰冰地看著愛德華.卡倫,沉聲道:“是她救了你一命。”
他不知道這個愛麗絲.卡倫是不是為了卡倫家族的幾條命而故意撒了謊,但是對於現在的他而言,殺掉幾個並不聽話的吸血鬼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隻要是關於喬婭,即便是謊言,他也甘之如飴。
他回到自己的那個沒有絲毫光亮的房間,盯著壁畫上的少女,緹香的筆觸很細膩,在他筆下的喬婭,有著嫋娜的身形以及最為燦爛的笑容,即便是已經過去了將近五百年,壁畫上的色彩仍舊如新,就如同他的記憶中的她一般。
他想,即使隻是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會等,隻要能再次擁她入懷,他什麼都能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