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崖村是個隻有二十多戶人家的小村落, 背後靠著一座墳包似的山頭,村尾就像是被一道天劍突兀斬斷,於是陸地跟海洋涇渭分明, 成就了一條長長的高且陡的懸崖。
雲崖村的名字,也就是這麼來的。
這裡的人世代都在此棲息,除了女孩兒嫁出去男子娶進來,少有人口流動的。
就是因為太過封閉狹小,村裡但凡出點事,都會被這裡的村民世世代代放在嘴裡翻來覆去的念。
阿念的母親宋婉, 一個未婚就先生了個父不詳孩子的女子,就是雲崖村十年來最熱門的談資。
每次村民們閒下來了, 少不得就會用興致盎然的眼神輕蔑的語氣提起她。
甚至連名字也不會提, 隻以“那個女人”代替, 像是多說一下她的名字,都會臟了他們的嘴。
可最矛盾的是, 他們最愛說的還是她。
貧困的生活已經將他們脊梁壓彎了,所以他們隻能在更悲慘的人身上找到一點安慰,好叫他們心理上鬆快一些。
至少他們能想:至少我還是清白人。
早上天還沒亮就偷偷跑去懸崖那邊趕了海,一直到太陽升起來老高, 阿念才拎著個破簍子小心翼翼地在鋒利濕滑的礁石上跳躍著離開了海岸。
踩在濕潤黏糊的沙灘上, 阿念低頭晃了晃大肚小口的破簍子, 感受著裡麵的分量, 再聽裡麵細細嗦嗦爬動的聲音, 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
今天收獲很不錯,他還挖出了好幾隻七八兩的大青蟹, 待會兒回去好好將養著,明天就能去鎮上賣個好價錢, 娘就有錢吃藥了!
遠遠地聽見有小孩兒在打鬨吆喝,聲音似乎是往這邊靠近的。
阿念連忙收了笑,抱著簍子弓起腰,瘦麻稈似的身體跑起來快得像是一陣風,把他身上同樣破爛的粗布背心都給鼓蕩了起來。
光著的腳在濕泥地上跑起來一點聲音也沒有,確定遠離了人聲,阿念鬆了口氣,埋頭從簍子口往裡看。
看見鮮活的螃蟹以及其他海螺海貝蛤蜊紫菜等東西,阿念又笑了――今天能給娘熬湯喝了。
因為村裡人很討厭他們,所以阿念的母親在懷上他的時候就搬離了漁村,在遠離村裡的一個小山坳裡落了戶。
阿念從有記憶開始,就生活在那裡。
繞了一大圈避開漁村,走在一片荒涼的野草地上,阿念這才有了心情放慢腳步,習慣性地邊走邊往地下或者周圍瞧,想要找到些能吃的野菜野果之類的。
可惜這邊都是他以及村裡小孩兒經常光顧的地方,能吃的東西根本上都被扒光了,阿念也就是習慣如此而已,沒找到也不失望。
“嚇!”
阿念嚇了一大跳,抱著簍子就往後麵跳了一大步,等發現麵前忽然出現的人是個陌生人,阿念才鬆了口氣。
比起來曆不明的陌生人,他更害怕的是漁村裡的人。
阿念從小就長得好,以前被他娘帶去鎮上幾次,都從陌生人那裡得過零嘴兒吃。
可漁村裡的人,無論是大人小孩兒還是老人,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是厭惡,好像他生來就是什麼肮臟的東西。
想到自己吃過的那幾次甜味兒糕點,阿念忍不住舔了舔被海風跟太陽吹曬得乾裂的嘴唇,然後鼓起勇氣問:“你、你是從哪裡來的?是迷路了嗎?”
麵前這個人皮膚白得過分,比阿念在鎮上看見的白麵做的饅頭都還要白。長得也很好看,還給他一種莫名想要親近的感覺。
楚淩霄眼神冷淡的看著麵前這個小少年。
因為是半魔,所以不同於其他生長在海邊的村民那樣黑得泛光,反而十分白皙。
哪怕今年也才十歲,可因為太瘦,臉上並沒有半點軟乎肉,反而下巴尖尖的,臉蛋像他母親,是精致的瓜子臉。
眉毛是棕褐色,所以哪怕是劍眉,看起來還是有些軟。
大概是因為年紀小,五官還沒長開,所以像樹葉一樣的眼睛看起來偏向杏眼。
不過劇情裡,長大後的少年一雙眼會拉長,像他父親,擁有一雙即便慵懶著也像是帶著寒光的狹長眼眸。
小少年這般長相,哪怕是穿著破爛衣衫,瘦得像杆子,拿去繁榮都城或者宗門裡,也是絕對亮眼的存在。
然而楚淩霄眼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隻是全然的冷漠。
要說因為長得好,阿念也沒少被人盯著看。
可不知道為什麼,被眼前這個陌生人打量一番,阿念有些不自在,心跳不自覺地就加快了。
有一種尖銳的直覺在腦海中一點點清晰,催促著阿念快點離開。
到底是個小孩兒,直覺不對勁,阿念就退縮了,抱著簍子往後又退了幾步,一邊加快語速說:“我還要回家給我娘做飯,要是你有什麼事,就往那邊走,那邊是個村子。”
說完,阿念就撒丫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