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道長也確實沒那麼細心多疑, 聽聞楚淩霄說孩子太小,不宜吹風,這老道反而很不好意思, 覺得是自己活得太粗糙了,連這點都沒提前想到。
“道長若是想看小兒,不妨等一陣,待犬子滿月之時……”
一聽還要等一個月,天一道長不等楚淩霄說完就連忙擺手拒絕:“不用不用,老道突然想起還有些事要去處理, 所以今日見員外,正是為了告辭的。”
說完, 不等楚淩霄挽留, 天一道長就從肩膀上的褡褳裡掏啊掏, 掏出一支看起來說好聽點叫古樸,說難聽點叫破舊的小號毛筆, 眼含不舍地瞅了瞅,而後雙手奉上:“這就當是老道給小公子的見麵禮了,至於那靈蛇,我會帶走。”
楚淩霄滿臉遺憾:“道長真不再停留一段時間嗎?”
說起留這個字, 天一道長都覺得自己腦仁兒疼, 迫不及待地把毛筆往楚淩霄懷裡一塞, 轉身撒丫子就跑了, 這還真是一分一秒都不願意多留了。
楚淩霄檢查了一番毛筆, 想了想,到底沒扔掉, 而是放到了自己書房中,隻等孩子長大知事後再讓他自己接觸。
平安出生時, 是暮春四月,這個季節,正是不冷不熱的好時候。
等秋容出月子的時候,鹽城也跟天氣一樣,剛熱鬨起來。
肚子卸了貨,小鬼一切正常,身體精神雙重放鬆之下,秋容在家裡窩不住了,蠢蠢欲動的心按都按不住,總想乾點什麼。
楚淩霄有些頭疼,非是不願意帶小妻子出去遊玩折騰,而是因為小平安是母乳喂養。
小妻子要走,意味著孩子也得帶走。
饒是楚淩霄醫術高絕,也不敢肯定自己能確保才一個月大的小鬼平安無事。
到底關心則亂,放在以前,楚淩霄何時懷疑過自己的能力?
一邊是在家窩不住的小妻子,一邊是年幼體弱的小兒子,楚淩霄權衡再三,最終決定帶著妻兒去山莊裡。
山莊上,桃花還未完全凋謝,梨樹蘋果樹也相繼綻放花蕾,再不濟,還有菜園山泉野味兒等物能供小妻子消遣,總比留在家裡沒得折騰好。
這樣一來,楚淩霄確實安撫好了小妻子,卻苦了一眾管事,每日裡都要有人奔波在去山莊的路上。
好在過了五月,一應事務都走上正軌,一年裡該忙的也就忙得差不多了,隻需要秋收的時候再處理些事,就可以安心貓冬了。
歲月是個奇怪的東西,有快如白駒過隙歲月如梭,有慢如日長似歲度日如年。
時間的快慢,似乎隻取決於人的主觀感受。
簇簇梨花堆積在枝頭,壓得樹枝都沉甸甸的,好像隨時會斷掉。
偏有一隻灰雀,絲毫不體諒樹枝的不堪重負,煽動著翅膀也停在了上麵。
樹枝垂得更厲害了。
有花瓣簌簌落下,灰雀被花瓣的動態吸引,歪著腦袋好奇地垂著頭去看。
忽然,似乎有股無形的力量禁錮到它,灰雀掙紮著想要煽動翅膀,卻發現在這麼寬敞的空中竟也無法展開雙翅。
灰雀被看不見的手抓住了,離開了花枝,一點點下落。
“平安,快過來!你爹回來了!”有女人的聲音傳來,站在樹下紮兩個衝天鬏的小孩兒驚喜得睜大了眼,一眼都沒再看樹枝上的灰雀,轉身就跑走了。
可憐那灰雀驚懼交加,小心臟都要嚇破了,忽然又在半空中失去了那駭人的支撐力。
展翅不及,灰雀啪唧一聲,就摔在了地上。
小孩兒一路往前院衝,跑得頭上的紅色發帶都飛了起來,穿過一處拱門時,站在旁邊的女人想要伸手拽這小子都沒能拽住。
“這臭小子!”秋容笑罵一聲。
身邊伺候的霍青媳婦兒桂芬笑道:“少爺打小就黏老爺,這次老爺去外地一個多月,可是把少爺惦記壞了。”
秋容看著兒子遠去的歡快背影,臉上的笑漸漸淺淡,眼眸裡是種種複雜。平安重新降生後,就是完整的新生,做為小鬼存在的那十年記憶一點也沒留下。
對此,秋容是高興的,因為那實在不是什麼美好回憶。
然而因為從小就被他爹照顧著長大,兒子跟他爹感情深厚,已經遠超秋容想象了。
這般情況下,她以前那些想法,哪裡還有實現的一日。
戲折子裡總唱十年如一夢,秋容有時候半夜無故驚醒,被枕畔貼心人溫聲安撫時,也會恍然覺得曾經的一切都隻是一場不真切的噩夢。
前院,準備去正院洗漱更衣的楚淩霄剛走到垂花回廊上就被一顆小炮彈撞了個滿懷,已年過四十,隨大流蓄了山羊胡的楚淩霄臉上露出笑來,伸手就將小家夥抱起來舉高高。
“爹,你怎麼才回來呀!”
小名平安,大名楚念的六歲孩童雙手把著爹爹的胳膊,難得露出小孩兒姿態地噘著嘴抱怨。
楚淩霄收了雙臂,把孩子抱進懷裡顛了顛:“怎麼,想爹了?在家有沒有好好吃飯?是不是鬨你娘了?”
平安踢著腳讓楚淩霄把他放下來,乖乖牽了手仰著脖子交代:“哪有鬨娘啊,我很乖的,今天中午我們吃了自己挖的筍,我都吃了兩碗。”
說到兩碗的時候,平安還比劃著兩根手指頭給楚淩霄看。
楚淩霄笑著揉他額前的劉海,“平安這麼乖,那爹要給你個獎勵。”
平安一雙大眼睛都笑得彎成了月牙,好奇地問是什麼禮物。
“待會兒就給你看,現在還不能說。”
“好吧,對了爹,我最近交了個好朋友,想讓你也認識認識……”
已經須發花白的王管家笑嗬嗬地跟在後麵,看著老爺跟小少爺絮絮叨叨聊得起勁。
霍青鹽城的人都知道大善人楚員三十多歲才得了個兒子,雖是男孩兒,卻寵得如珠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