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第一次聽林洛桑唱慢歌開始,男人便覺得她的音色有些熟悉。
是一種很微妙的熟悉感,似乎在哪裡聽過,又似乎沒有,若要仔細糾尋,還帶著點陌生。
不過後來想起她早年有幾首大爆的歌,想必是他曾在某些場合聽人播過,才會有些印象卻不至於太強。總而言之不是什麼大事,他也無需放在心上。
隻是偶爾聽她在自己身邊唱歌,輕聲的哼唱無端讓人感受到治愈,心境也會隨之寬闊很多。
眼見馬上要進車庫,而她的歌似乎還有一陣子才結束,男人就熄火停了車,專心聽她唱。
林洛桑還從沒遇到過這種操作,麵對著漆黑夜色沉吟了幾秒,這才想起來回複――
“但這是另外的價格。”
男人蹙了蹙眉:?
“你知道我現在一場商演是什麼價位嗎?”她一本正經地轉頭,比了個三,又指指他的座椅,“就你坐的這兒,買第一排的票都不能靠這麼近,然後你還要求我唱五分鐘,就相當於是專人表演,那……”
她一邊說一邊頭腦風暴著接下來要胡說八道點什麼,結果不期然看到男人側了身子,拉開了個什麼東西。
……難道真要給她錢嗎?
林洛桑聲音頓了頓,決定如果他真拿錢出來羞辱她,她就踹他。
然後她就瞧見裴寒舟神色無虞地拿出了一根荔枝味兒棒棒糖,一氣嗬成地撕開糖紙含進口中,根本沒把她的瞎鬨騰放心上,就像是找了個零食再來繼續看她表演,完美模擬了她以前追劇時抱著爆米花的狀態。
不知道為什麼,更想踹他了呢。
“你還愜意地吃起了棒棒糖?”林洛桑不服,“什麼意思呢,我不唱你就不開車了是嗎?”
男人咬著棍子,非常欠揍地沉聲回:“嗯。”
被拿捏住命門的林洛桑非常不爽:“你以為我不會把車開回去嗎?”
凜然地對質幾秒後,她繃緊的背鬆懈下半分,摸了摸鼻子道,“好吧,我真的不會。”
裴寒舟:“……”
“你有這功夫跟我貧嘴,十首歌都唱完了。”
她深呼吸一口,胸膛起伏,如同在醞釀情感,正當男人以為她要進入正題時,林洛桑開口了:“你知道夜鶯嗎?”
“什麼?”男人冷淡抬眼。
“不是有那種故事嗎,就是夜鶯主要在夜間鳴叫,有失眠的人喜歡聽它的歌聲,就把它關在花園裡讓它天天唱給自己聽,夜鶯唱到聲音嘶啞,後來覺得失去自由就自儘了,”她講得頭頭是道的,“你不覺得我現在很像嗎?”
男人沒什麼情緒地斂了斂眉,“我囚禁你了嗎?”
“……”
“你聲音嘶啞了?”
她輕咳一聲,感覺氣勢上有點被壓住,努力找回主場:“現在可能沒有……”
林洛桑話還沒說完,男人漫無波瀾地咬碎口中的棒棒糖,鬆了鬆領帶,不經意地回應:“嗯,等會就有了。”
林洛桑:……?
然後她就知道了為什麼這趟車裡沒有司機也沒有助手,隻有他們兩個人。
這萬惡的資本家,果然乾什麼都是有目的的,就連開車都彆有深意。
被蓋著外套從車裡打橫抱出的時候,她竭力睜開因困倦而差點黏合在一起的雙眼,發現天邊已隱約翻起了一絲魚肚白。
也是在這瞬間,她又清楚了自己和故事裡夜鶯的區彆。
夜鶯在淩晨時分是無需婉轉承歡的。
――但她要:)
林洛桑體力耗儘地舔了舔唇角。
很意外,她好像也嘗到了,淡淡的,荔枝棒棒糖的味道。
///
次日早晨,她和裴寒舟準備再去醫院看一下曾祖母,而後兩人就分道揚鑣,各自去工作。
她在車上困得嗬欠連連,頭抵著車窗發呆,根根分明的睫毛上都粘著點淚漬。
“睡會吧,”男人大發善心道,“到了喊你。”
林洛桑咬牙切齒地看著始作俑者:“不用了,謝謝您。”
話雖這麼說,最後她還是抵抗不住地墊著枕頭睡著了,二十分鐘後被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喚醒,腦子還沒恢複清明,就跟著進了醫院。
直到看完曾祖母出來,她反射弧還在繞著地球周轉,整個人混混沌沌,思維有點連不上線。
抬頭時,正好看到拐角處走出來一個女孩兒,那女孩綁著一股很低的、搭在肩上的麻花辮,蝴蝶結發繩下還垂著粉色格子吊墜,平底鞋,懷裡抱著一隻洋娃娃。
她定定地看著裴寒舟的方向,眼睛亮了亮,半晌後才綻開一抹笑意:“寒舟哥哥!”
林洛桑的瞌睡都被這聲滿懷感情的“寒舟哥哥”驅走大半,抬起了困倦的眼瞼。
“好久不見,終於又看到你啦。”女孩子逐步走近,聲音帶著一股子難言的低軟和親昵,“你工作是不是很忙呀?都很少過來了呢。”
裴寒舟沒回答她的問題,先側頭同林洛桑介紹:“魏瑤,曾祖母主治醫生的女兒。”
“啊,”林洛桑看向魏瑤,笑了笑,“你好。”
魏瑤的目光這才恍然大悟地轉向林洛桑,不知道是方才真沒發現她,還是故意忽視。
“你好,請問你是……?”
林洛桑啟唇正要說話,被裴寒舟截去話頭:“我夫人。”
“這樣啊,”女孩垂下眼,有一瞬難以掩飾的放空和失落,但是眨眨眼就將情緒藏在眼後,笑著說,“原來是嫂子。”
“再正式地打個招呼啦,嫂子上午好,”魏瑤朝林洛桑擠擠眼睛,“我和寒舟哥哥可是認識了快十年哦,如果你想知道他的一些秘密或者生活習慣,都可以來問我。黑曆史我這兒也有,就擺在我家櫃子上呢。”
女孩子看起來溫順無害,每句話卻好似都在暗示自己和裴寒舟之間關係親密,還頗有宣誓主權的意味。
林洛桑疑心是自己這種搞創作的人太過敏感,便搖搖頭,將那絲怪異感甩開。
她正躊躇著怎麼回複時,旁邊的裴寒舟又開口了。
“認識了十年但沒見過幾次,所謂的習慣和黑曆史你都是從老人口中聽來的,”男人稍作停頓,“我太太若想了解我可以直接問我,不必通過你。”
林洛桑抬了抬眉尾,頭一次覺得這高情商男人開口得恰到好處,救場也非常及時。
他們夫妻二人關起門來能做的事情,確實無需外人插手,無論真心或假意。
女孩子卻像沒放在心上似的,輕輕抖了抖肩膀,嗔怪道:“我知道啦,你這人還真是……幾年不變的冷漠呢。”
“對了,等會有空嗎?”魏瑤問。
裴寒舟:“沒空。”
魏瑤像是被拒絕慣了,不被影響地繼續道:“我爸爸說就奶奶的情況要和你談一談,你肯定能來吧,我發你地址?”
看來這會談還要些時候才能結束,但林洛桑的時間有些來不及,她看了眼手表,決定暫時打斷一下他們,扯扯裴寒舟的袖口:“我有工作要忙就先走了,你們聊著啊。”
“嫂子還要上班嗎?”魏瑤目光轉了轉,像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唐突,不好意思道,“沒什麼啦,就是工作離我好像還太遠,我很好奇大人的世界。”
林洛桑偏了偏頭,從舌尖過了一遍這句話,突然就有點想發笑,但因為繁忙並未來得及回應,最終給嶽輝打著電話迅速離開。
今天她要去開有關下期節目的會議,涉及到歌曲主題和舞台風格,沒工夫再做無謂的耽擱。
……
看在老人的麵子上,裴寒舟最終去了一趟魏家。
麵對著女兒“有關病情”的詢問,魏嚴並不知情地愣了下,緊接著才接收到魏瑤的訊號,趕緊說了些老人的情況。
不用想也知道魏瑤在用父親當幌子唬人,魏嚴其實根本就沒有和他談一談的計劃,都是魏瑤自己的私心。
裴寒舟蹙了蹙眉,反感難以掩飾地從眼中溢出,關上門後便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