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學理科的,本來對人工智能很感興趣,但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想確定,連樣品展覽都沒心思看,一路快速向前走著。
最終,停在公司介紹的那一牆大版麵之前。
旁邊是負責為二人介紹的員工,見她一直出神,不由道:“如果您感興趣的話,這邊有視頻短片可以觀看。”
她指著某處:“有他的單人短片嗎?”
員工愣了下,旋即微笑:“有的。”
“嗯,謝謝。”
員工回了句“不客氣”,然後找出視頻為她播放。
心也在這時候一點一點地沉下去,她很確定,不僅長相一樣,連講話的語氣甚至都一樣,好像隻有名字不一樣,好像除了她,全世界都知道他原本是誰。
可儘管如此,想到他曾說的兄弟問題,她還是忍不住懷揣著最後一絲希冀問:“羅訊他……有哥哥嗎?”
麵前的小姐姐笑了笑:“沒有的,羅董事是獨生子。”
事情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她選擇為自己再要最後一個死心的實錘。
“那他有心臟病嗎?”
“沒……呃,不知道,這個我們不太清楚的。”員工一時嘴快要答,又想起他對外宣稱的那些特殊情況,慌忙改口,“高管私事,不方便透露的哈。”
她不知道自己站定了多久,看起來就像一個怪胎。
最後,她閉了閉眼,“好的,謝謝了。”
……
回醫院的路上,她坐過了八站路。
符瀟問她有沒有事要不要自己陪,她笑說沒事,自己能回去。
可坐在公交上,思緒卻一點點被抽離,昔日真真假假破碎地拚湊起來,再轟然綻碎。
羅訊,應該是他在歡樂穀拿來騙她的那個名字吧。
說來也是好笑,和她在一起用的是假名字,而編造一個弟弟拿來騙她,居然毫不避諱地就講了真名。
又忽然想到淩晨去看他的那天,她問他為什麼不休息,他稍有躲閃,但還是沒有說真話,那時候應該是慣例在工作,卻和她說是臨時有事,而她居然毫不懷疑,儘管漏洞百出,還是傻得可以地相信了。
他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可以告訴她的。
但是沒有,一次也沒有。
而且甚至不是她自己發現的,而是在過生日這天,在朋友麵前當場被戳穿。
她忽然覺得好丟臉,哪怕關係那麼要好,也好丟臉。
被戲耍的惱怒、被蒙騙的不甘與不解、後知後覺的自責,無數種情緒交織而上,她滿麵通紅。
抵達醫院的時候,她冷靜下來了許多,覺得自己也許可以聽他解釋一下,也許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但是上樓的時候,看到有人在樓梯口抽煙,一邊抽一邊笑得混賬:“那女的被我騙得可慘了,到現在都不相信我會離開她。就算有錢有臉高學曆又怎麼樣,還不是被我這種窮光蛋玩弄鼓掌中,騙財又騙色。”
“就說了沒有我搞不定的妞兒,就算看起來再難泡――怎麼著,這個賭我贏了吧?跪下叫爸爸。”
樓道裡傳來令人惡心的聲音:“哪有無緣無故的好,一開始就對你那麼好,肯定是有目的的啊,哈哈哈哈哈,可惜絕大多數女人都不明白這個道理。”
她如遭雷劈,站在原地好半天沒動彈,直到恰好有打掃衛生的阿姨從她身邊路過,她提起那桶洗拖把的臟水,嘩啦一下往那人頭上倒去。
她站得高,那人瞬間被澆透,猛地跳起來:“哎喲我操!”
“誰啊?腦子有病嗎?!”那人抬頭看她,丟掉煙頭就要擼袖子,“你誰啊你?”
她就站在原地,胸膛因為氣憤上下起伏,一雙瞳仁漫無波瀾,明明是小姑娘,抿著唇卻好像一點兒都不怕似的,很有勇氣。
“你要臉嗎?”
這邊動靜大,不少人都跟著出來看熱鬨,見一個小姑娘被氣得臉都紅了,紛紛開始指責那看起來就不像什麼好東西的人。
“能不能小點聲啊,都快被你吵死了!”
“還抽煙,樓道被你弄得烏煙瘴氣的,滾不滾啊?”
那人本想來揍她,一看局勢逆轉,自認倒黴地“操”了聲,灰溜溜地走了。
儘管教訓了一個渣男,但上樓的路上,她的腳步仍然沉重。
鐵鉛一般。
她其實早就感覺到,他從開始就對自己殷勤得不太正常。
現在想來,富家公子哥因為無聊和朋友打了個賭,於是決定泡一個妹子,又因為要在規定時限中完成任務,於是隻能加速拉近二人距離,一開始就頻繁送出禮物與示好――
這種劇本,發生在他身上,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她走到門口,正好聽到裡間傳來他的聲音:“少他媽廢話,反正老子賭贏了,錢打我賬上,三倍啊。”
有什麼在微妙之中重疊,她甚至以為是自己幻聽,恍惚地推開房門,他猛地從床上坐起,像是受到了驚嚇。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我都快等睡著了。”
羅訊等了太久,此時立刻從床上翻坐起來,急著進入正題於是把電話撂了,殊不知落在她眼裡,就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他揉了揉後頸,又神秘一下:“快閉眼,有驚喜給你。”
他陷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隻覺希望就在前方,完全忽視了她那一點點的不對勁,抬手去關燈。
燈暗下的那瞬間,她想,自己給他一個機會,就一個。
她問:“你是哪位?”
“在外麵逛一圈逛近視了?”他下意識撣撣自己牌子,“連我都不認識了?那我可就傷心了啊。”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最後一個機會也沒有了。
羅訊還以為她準備好要開始了,推著裝好蛋糕的推車走到她麵前,點亮18根煙花蠟燭,將生日帽戴在她的頭頂。
密閉空間內,傳來他似笑非笑的,真切的聲音。
“十八歲了,要不要跟哥哥談個戀愛?”
擺設都和上次讓她心動的一樣,他的臉若隱若現在蠟燭的火光之後,可這一次,機會用儘,她隻有心寒。
她抬起眼,低聲問――
“好玩嗎,羅訊?”
///
接下來的大半年時間裡,羅訊陷入了一種火葬場死循環。
他一開始覺得生氣是正常的,畢竟這事兒擱誰身上都得生氣,於是兢兢業業哄了幾個月,感覺差不多了,告白――被拒絕。
又覺得被朋友戳破是有點兒丟臉,把氣撒到他身上也是正常的,又哄了幾個月,感覺差不多了,結果還是被拒絕。
又覺得自己沒說實話確實是該的,又哄了幾個月,還是沒用,依然被拒絕。
送禮她不收,演唱會票錢第二天全部轉給他,就連吃飯都要跟他AA。
羅訊氣個半死。
這會,他終於明白這不是哄就能解決的事情,感覺更重要的應該還是……溝通。
那天一起做蛋糕時,他終於找準機會開始進行心貼心的交流。
“我不說真的不是成心要騙你,我隻是覺得事情還沒做完,太早暴露了對你也不好,你不幫我瞞吧,我白忙了。”
“幫我瞞吧,萬一到時候被徐家發現然後要搞你怎麼辦?徐詩這人最愛告狀,對我她是乾不了什麼的,但你一個小姑娘怎麼可能是她對手。”
“那既然不想告訴你身份,在被揭穿的時候肯定要給自己編個弟弟,對不對,這是做戲要做全套。”
“我真的沒有把你當傻子,我隻是覺得事情沒到那個地步,沒發現剛好,我也不好上趕著自爆吧?”
葉嫻捏著麵團。
其實這麼久,她的氣早就已經消了,隻是仍然摸不準他的動機,有很多問題想問,可這人每次都沒個正形,她總是很難說出口。
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時機,終於開口問:“那打賭是怎麼回事?”
“啊?什麼打賭?”他皺眉。
“我那天回去的時候,聽到你和人打電話,說你賭贏了。”
羅訊想了會,恍然:“哦,就是朋友之間賭個球啊,一共四個人,三個人都壓一邊,我壓另一邊。有個人就挺N瑟,說我要是贏了,他就替另外兩個一起給錢。然後我就贏了啊,不就要給我三倍嗎?”
她愣了下,看著他的眼睛:“你確定?”
“確定啊,”他很坦然,“這有什麼不好確定的。”
葉嫻:“……不是賭你多久能追到我?”
“………………”
“我有這功夫去賺錢不好嗎,打這麼無聊的賭,在你心裡我是傻逼?”
她點了點頭。
羅訊:?
口說無憑,他又找到了群聊,調出聊天記錄給她看,所有的細節和電話時間都能對上,他那時候確實在說球的事。
看到她頓悟的神色,他難以置信地捏捏眉心:“不會吧,你跟我置了大半天氣,就因為覺得我在玩你?”
“這不能怪我……”她說,“你一開始確實很殷勤,就像是另有所圖。”
“那我沒辦法,我對喜歡的人都那樣啊!我哪知道你未成年!”
……
“行吧,”她咳嗽兩聲,繼續篩著低筋麵粉,“我知道了。”
他實在是怕了:“就這?還有沒有彆的要問的?”
“去醫院的原因我也告訴你了,為什麼改名也告訴你了,徐詩的事告訴你了,就差他媽告訴你我的三圍了。”
她抿唇。
他靠近:“那不生氣了嗎?”
“本來也沒生氣。”
早在識破他的第一個月他就講清了緣由,後頭過了幾個月,她氣就消了。隻是某件事還一直梗在心裡成為阻隔,他一直沒往這方麵提,她便一直沒開口。
後來倒是覺得看清了他的感情,等他再告白了,但他好像被拒絕怕了,再沒提過。
看她柔軟下來不少,他愈挫愈勇,再度問出核心問題:“所以說彆扭了這麼久,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今天給我個準信兒。”
她認真地看向他:“如果我不喜歡你,早在發現你騙我的時候,就把你拉黑了。”
他心頭一喜,勾了勾唇:“那你這是答應了?”
她低下頭,抿著唇說:“嗯。”
羅訊沒想到進展如此之快,早知道就早點和她攤牌溝通一次了,也不至於裴寒舟天天他媽拿這個笑他。
雖然耗時大半年,進度並不算快,但這個驚喜來得太突然,確定關係也很乾脆,他被這個轉折弄得有些心不在焉,盛麵粉的時候灑出來了一點,濺到了臉上。
他用手腕去擦,結果越擦越多,一邊的葉嫻看了眼,這才說:“你彆動了,我來吧。”
他當然樂意,立刻就把臉湊了過去,她捧著他的臉給他一點點擦乾淨,指腹柔軟,呼吸纏繞,似是為了看清,靠得很近。
很快,他聽到她說:“你先把眼睛閉上。”
他顫著眼睫闔上眼,感官世界愈發清晰,她靠得越來越近,鼻尖偶爾會蹭到他,若即若離,又像暗示。
他喉結一滾,禁不住將臉往前迎了迎。
她愣了下:“嗯?”
“沒什麼,”他頗有些失望地掀開眼瞼,“以為你要親我了。”
她抽出一張濕巾,笑而不答,給他進行著最後的整理。
用紙巾拍掉粉,再用濕巾擦拭過一遍之後,她丟掉垃圾,然後轉身走到牆角邊洗手:“好啦。”
結果洗完一轉身,被人困在三角區域內。
他說:“該你了。”
“該我什麼?”
他捧著她的臉,靠近。
“該你閉眼,然後讓我來了。”
【葉嫻X羅訊-完-下章回歸林洛桑X裴寒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