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吹柳,樹影婆娑。
周瑜剛吃過午飯,看著窗外的好天氣,不由道,“賀竟,我想出去走走。”
“好。”
賀竟自不會拒絕她,給她穿好大衣,又裹了條薄毯,方才推著輪椅走入花園。
沿著曲徑小道,他推著輪椅,目光垂下時,隱去了幾分傷感。
“賀竟,天氣真好啊!”
“賀竟,我討厭冬天。”
……
“賀竟,我知道,我的身體撐不了多久,蘭家……我不怪他們。”
她一句句說著,賀竟俯身認真聽著,不時露出笑意。
可在周瑜說完那一句後,他漂亮的眉眼籠上一層陰翳,“是他們誰給你說什麼了嗎?”
清淺的聲音,可就是這樣……才愈發可怕。
周瑜搖搖頭,抬眼認真看著他,“我的身體我最是清楚了。你不必怪他們,不是他們醫術不好,我能活這些日子,已是他們努力了!”
比起賀竟的執著,周瑜反而對生死有種看淡的豁達,她坦然接受所有的一切不幸。
賀竟停下了腳步,將輪椅停在了亭子旁,他蹲下身子,雙手將周瑜的手緊握在手中。
周瑜感覺到,他的手很暖,而她卻是冷冰冰的溫度。
“阿瑜,不要離開,好嗎?”
他輕輕地將頭半靠在她的膝蓋上,聲音止不住的顫抖害怕。
他是賀竟,是賀家私生子,是京平城最狠厲無情的世家子。
對於生父兄弟姐妹,他毫不留情,從被家族拋棄、排除在世家權貴圈子裡的廢物,他一步步往上爬。
重新回到京平城的他,軍政商三界無人可媲美,他的複仇計劃,幾乎斬儘了賀家這一延續幾百年的世家同族,他們或死或傷或囚禁。
想要探他底細深淺的,京平城也不是沒有,國安局前局長、現任情報局局長,一個因涉嫌以權謀私、權錢交易被調查,一個則是被翻出了一樁陳年舊案,正在起訴……
富商巨賈更是多了去了。
至於京平城的其他世家,在看到蘭家的結局後,也都偷摸著收起了尾巴,不敢輕舉妄動!
可誰又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幾近站在金字塔頂尖的人物,權勢、威望、財富更是登峰造極的恐怖,賀竟,他竟也會露出這一副脆弱模樣!
周瑜右手伸出,撫摸著他的頭顱,眸中有濃濃的眷戀,可惜他低頭沒看見。
“對不起,是我的錯!”
其實她想說的是,是她太貪心了,也是她太自以為是了。
賀竟分外依戀地拉著她的手,放在唇邊,低頭輕輕一吻,“阿瑜,我們結婚吧!好不好?”
他單膝下跪,左手掏出戒指,簡簡單單的銀質對戒。
可以明顯看出手工的痕跡,內圈更刻有兩人的姓氏首字母。
周瑜低著頭,伸手道,“好啊!”
賀竟瞬間欣喜若狂,眼眸仿佛揉碎了雪山的冰寒,臉上那一抹笑,周瑜看得格外認真。
他低頭將戒指戴入她指節,遂又拿出他的那一枚,“你來。”
周瑜看著掌心的那枚男戒,盯了好久好久,神情格外的認真,許久後,才聽一聲,“好。”
此時,風送來遠處的桃花香氣,似是恭喜這一場良緣難得。
賀竟低頭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心情是難以掩飾的狂喜,他垂眸盯著眼前的女子,珍視萬分的眼神。
“阿瑜,真好。”
周瑜彎起唇角,笑道,“不抱一下嗎?”
有種反客為主的俏皮靈動。
賀竟彎下身,一身黑色風衣,將身下的女子罩得嚴嚴實實,他的雙手卻顯得有些無措。
如今的周瑜,太脆弱了!
看他這般小心翼翼,周瑜難得的露齒笑,戲謔道,“好傻啊!”
她伸手雙手緊緊地勾住了他的脖頸,輕輕的一吻,印在他的唇上。
“我愛你。”
她知道,賀竟的心太過多疑,所以這一刻的她,眼神堅定不移。
那一天,賀竟度過了最美好的一天。
他推著她,漫步花園中,看春日盛景,繁花爭奇鬥豔,觀草木生長,螞蟻搬家的童趣。
哪怕是最細微的小事,可因為有她,他隻覺心安,不由開懷大笑。
他們去長廊喂魚,她問,鯉魚躍龍門是傳說還是神話?
他回,是最美好的希望和寄托。
萬千絲絛垂下,她突然道,“你摘些柳條,我送你個小禮物,行嗎?”
賀竟爽快答應,纖細軟嫩又極有韌勁的五六根柳條。
周瑜接過,放在腿上,賀竟則是叼著柳葉,吹起了小曲。
她赫然抬眸,四目相對,愛意隨風起。
這是那天她給歐陽曦哼的曲,如今他又給她聽。
手上編織柳條的動作不停,她垂頭認真的樣子,像極了在完成一件巨型大作的手藝人。
“好了。”
賀竟遂停下了吹奏,叼著柳葉走來。
這一幕,落在周瑜眼中,宛若森林的精靈王子,落入凡俗的驚豔。
他俯下身,周瑜默契地拿起剛編織好的柳條花環,給他戴上。
像極了很久很久之前,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國王加冕典禮的莊重肅穆。
“很好看。”
她一直覺得好看這個詞語很中性,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婦孺,因為愛人眼中,他永遠都是最好看的。
賀竟起身,揉亂了她的長發,“誇我好看?我怎麼覺得有些不可信?”
確實,這一世,賀竟的容貌隻能算是平平無奇。
他和周瑜似乎調換了過來。
上一世,眾人皆知賀幾道之美,是那種頗有攻擊力的鋒銳。
而周瑜隻能算是清秀。
這一世,周瑜的美貌雌雄莫辨,英氣眉眼糅合了女性的五官精致,更顯得出塵脫俗。
而賀竟,其貌平平。
周瑜笑著道,“我眼中的你,真的很好看啊!”
語氣中露出一股難得的撒嬌。
晚上
周瑜早已沉沉睡去,如今的她身體太過虛弱,很容易疲累,而賀竟緊盯著她看了許久,才靠在她身旁安穩睡去。
晨起時
他這才發覺,她已經……
“賀先生,夫人已經不在了。”
醫生的一句,蓋棺定論,足以讓一座高山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