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遲疑了一下, 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座位上,開始複盤。
一枚一枚的黑白棋子重新出現在棋盤上,塔矢亮卻是越看越覺得奇怪。不但是這種他從未見過的棋風讓他困惑對方到底是出自哪一個派彆,還有這個棋局。
圍棋, 圍棋, 從名字就能看出來這種棋的風格,就是要把對弈的人圍起來絞殺。
可是塔矢亮從這盤棋中感受不到那種咄咄逼人的進攻趨勢。即使對方下的是快棋, 但複盤之後他卻發現這盤棋局其實並沒有那麼凶險, 真正讓他感受到壓迫感的是對方下棋時候的從容不迫跟布局的大氣。
進退得當,可攻可守。從頭到尾, 這場棋局都在對方的掌控當中!還有之前她奇怪的態度,整個過程中放鬆的狀態,讓塔矢亮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也許那個女孩子在這場棋局當中並沒有用儘全力......他呆呆的看著這盤棋, 這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棋手能夠做到的事情嗎?
“咦,這盤棋局......”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他身後的緒方精次看著棋盤,微微挑起了眉毛, 是指導棋嗎?
塔矢亮被他的聲音給拉回了注意力, “緒方師兄?”他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亮跟人的對局嗎?”緒方坐到了塔矢亮的對麵, 看著這盤棋局, 有點兒好奇是誰能夠在塔矢亮已經成為了職業棋手之後依然能夠跟他下指導棋?
身為十段棋手, 緒方精次很清楚一件事, 塔矢亮不僅有天賦,也有毅力, 並且將天賦跟毅力結合的很好,在圍棋這條路上不斷的前行。而且他現在的這個年齡,正是進步最快的時候, 即使是六段跟七段的選手跟他下棋的時候也不一定會采取指導棋的方式。或者說沒有職業棋手那麼無聊,跑到這種公開的沙龍來跟塔矢亮下指導棋。贏了是理所當然——你段位高,年紀大,贏了是很正常的事情,輸了卻會丟臉,誰會那麼想不開?
私人場合還好說,但是公開的場合嘛,緒方精次想了半天也沒有從腦子裡麵找出來這麼一個人。
而且這盤棋局的風也跟他認識的職業棋手們的風格截然不同......
“那個人是誰?”緒方精次的手指蠢蠢欲動,眼睛也亮的異常,想要找到那個人對戰。
“她沒有說自己的名字。”塔矢亮搖搖頭。
這裡是圍棋沙龍,又不是圍棋比賽,兩個人根本就沒去通報過姓名。而等他終於從這場棋局中脫離出來之後,跟他下棋的人已經消失了。
“啊!”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眼睛一亮,衝了出去。
門口的登記薄上麵不知道有沒有她留下的名字?
“兩個人都沒有留下名字呢。”接待員小姐搖搖頭說,“但是我看到他們拎著的袋子上麵有一橋寺的標記,也許去那裡問問會有一些線索。”
她也是剛剛想起來,之前的兩個孩子有拎著帶一橋寺記號的袋子。既然這樣,去寺廟裡麵應該能夠找到結果吧?
“你真的確定要買塊木頭自己做棋盤?”塔矢亮跟緒方精次還在為了新出現的圍棋高手煩惱的時候,米亞跟拓海正坐在新乾線上討論著關於棋盤的問題。
米亞突發奇想,想要搞塊木頭自己製作棋盤。
沒辦法,她自己是有蠻多名貴的棋盤的,光是香榧木的棋盤就有好幾塊,還有各種金屬跟礦石的。但問題是這些棋盤也不能直接光明正大的拿出來用,那不照樣還是白搭?
至於搞個塑料的棋盤這種想法則是考慮都沒有被她考慮過,人生總要有點兒儀式感,都已經這麼苦逼了,還用塑料棋盤,都不怕整個人都變成塑料嗎?
也不用多麼昂貴的木料,隻要不會裂開,能夠用上幾年就好。等到她成年了之後,搬離了藤原豆腐店,就能進行更多的操作了。
隻不過這種想法明顯遭到了拓海的懷疑,“可是你會做嗎?”
他妹妹接觸過木工嗎?還能自己做棋盤?開玩笑的吧!
“不會可以學啊。”米亞對於拓海的疑問振振有詞,“又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買一塊木料,讓賣木料的人把它給切成平整的方塊,剩下的,就是慢慢的用刻刀磨也能磨出來了,有什麼技術難度?”
她又不是想要把這塊棋盤當成傳家寶流傳下去,要是再簡單一點兒的話,直接在木頭上用色筆劃線也不是不行,根本就用不上所謂的木工好嗎?
米亞對於拓海的這種定勢思維真是感到很無奈,專業的東西找專業的人士來弄是件好事,術業有專攻嘛,遇到一些精細的工作時候就是需要這種專業精神。但是生活中什麼事情都要找專門的人來做是不是也太過誇張了?很多事情根本就沒有什麼技術含量,明明很簡單、隨手就能做的事情為什麼要再麻煩一道程序?
就像是所謂的素饅,一袋發酵粉跟進口麵粉就能解決的問題,拓海卻偏偏要去井村屋買,真是讓米亞簡直無力到了極點。
你怎麼不乾脆直接去和果子店買點心啊?
饅頭這種東西,明明就是剛剛出鍋的時候最好吃,加了牛奶或者紅糖的饅頭更是彆有風味,怎麼就盯著冷冰冰的盒裝食品不放了?
“不管,我就是要自己買木頭自己做棋盤!”看著拓海糾結的樣子,米亞直接耍賴一錘定音。
又不是拓海這家夥用棋盤,他糾結個毛線啊?
藤原文太倒是對米亞的想法很支持。
很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女兒的身體越來越好了,已經沒有了剛手術完之後的那種脆弱。但是跟普通的孩子比起來,她還是不夠健康,藤原文太很高興她有點兒自己的事情做,而不是因為沒有辦法跟小夥伴們一起出去玩兒而悶悶不樂。
一塊木頭而已,要求也不高,不開裂就行。他很快就給米亞帶回來了一塊平整的草花梨木,附帶還有一罐木蠟油跟一把刻刀和打磨的砂紙。
“要是有困難的話,一定要告訴我,爸爸會幫你搞定這個棋盤的~”文太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煙,十分豪爽的說。
雖然他的特長是改裝車,但是給棋盤刻幾道線而已,又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小意思了!
於是米亞很快樂的投入到了棋盤製作當中,完全不知道塔矢亮跟緒方精次已經跑到了一橋寺去尋找有關她的線索了。
“說起來,自從老師從群馬回來之後,感覺狀態好了很多呢。”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聊了起來,“看來溫泉對身體果然有好處,下次我也去那裡待上一段時間吧。”
“啊,父親說溫泉確實很能夠緩解疲勞。”塔矢亮依舊保持著自己一板一眼的認真風格,跟緒方精次分享著塔矢行洋之前的群馬縣之行。
那段時間他和母親也一起跟著父親住到了群馬縣,還在那裡讀了一段時間的書,對這個安靜的地方很有好感。這裡沒有東京的擁擠跟喧鬨,對棋手來說,是一種很好的生活環境。
“真不愧是亮呢~”緒方聽著旁邊的塔矢亮這種典型的塔矢式發言感慨了一聲,“到了!”
他抬頭看了看寺廟的名字,一橋寺。
“我記得之前長穀川八段的葬禮就是在這裡舉行的吧?”緒方精次摸了摸下巴,想起來了一件往事。
嗯,也不算是往事,長穀川隆治的葬禮才過去了半年而已。
“是。”塔矢亮點點頭。
他雖然年紀還小,但是因為家庭的原因,對於一些傳統的事情還是很了解的。比如說有時候經常會陪伴父母去參加一些人士的婚禮跟葬禮之類的活動,家裡麵的長輩也曾經在這裡做過法事。就是因為一橋寺這裡他經常來,所以才會過來嘗試著詢問一下是否有之前那個跟他下棋的女孩子的消息,換了彆的寺廟的話,他是沒有這種把握的。
“你說的是不是一對兄妹?”聽了塔矢亮形容的原野安直想了想,伸出手去比劃了一下身高,“大概這麼高的樣子,都穿著和服?”
“是的!就是這樣!”塔矢亮聽著原野安直的形容,眼睛一亮,立刻點頭,就是這兩個人!
“那是藤原家的兄妹,他們家的長輩在寺裡麵供奉,經常來祭拜。”原野安直撓頭,“不過要是你想要知道他們的聯係方式,就要向主持或者是太夫人詢問了。”他們這些普通的和尚對於寺廟客戶的詳細消息並不了解。
“啊,那倒不用。”塔矢亮搖了搖頭,這太不禮貌了。
之前的那個女孩子既然沒有說自己的名字,也沒有透露自己的師父是誰,大概就是不想要彆人找到她。要是他就這樣找上門去,是非常失禮的事情。
“請把這封信交給她好嗎?”他借了寺廟裡的紙跟筆,寫了一封信,並在信中留下了自己的聯係方式之後,折好之後遞給了原野安直。
他相信藤原亞的實力能夠輕易的在圍棋界取得一席之地,職業定段對她來說是完全沒有難度的事情,如果她想要進入職業圍棋界,那麼總有一天兩個人會碰麵的。但要是她僅僅隻是偶然的闖入了圍棋沙龍,在閒暇的時候下了一盤消磨時間的圍棋,那他就不應該去打攪她。
旁觀緒方精次眼中閃過要精光,並沒有說話。
塔矢亮果然不愧是塔矢行洋的兒子,這種嚴肅刻板的性格真是像極了他的父親!
不過這麼被動有什麼意義呢?
像是這種圍棋高手就應該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實力,而不是縮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角落裡麵自娛自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