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鄭導沒辦法,虎著臉摔手,回到位置上,“行,試就試!醜話說在前頭,她要是不行,我可不會留什麼情麵!”
好歹穩住了這個活炮|仗,滿屋子人這才把各自的心揣回肚子裡。
兩點二十,路穠穠到了。趙致樺導演出去接她,鄭導說什麼都不肯去,還嘀咕:“架子倒是大,讓這麼多人等。”
鬨得旁邊同事都不好開口。約的是四十分,人家提早了二十分鐘來。再者不管她來不來,他們都是要工作的,談不上什麼等不等。
這是意見大,看哪哪不順眼,瞎挑刺兒啊。
不多時,趙致樺帶著路穠穠過來和一眾同事打招呼,坐下閒聊了片刻。隨後,一群人到專門試鏡的房間。
攝像機打開,進入錄製狀態。這是他們團隊的習慣,每場試鏡,不管是新人還是紅極一時的影星藝人,都會保留影像。
“趕緊試完趕緊收工,我回去睡一覺。”鄭導沒好氣地嘀咕。
他說話聲音不大,但也沒有特意遮掩。路穠穠聽得正著,和他對上視線,他移開眼,那幾分不喜很輕,還是被路穠穠捕捉到。
趙致樺不想生事,忙岔開話:“你先看一下片段,給你一分鐘醞釀。”
路穠穠笑笑,沒說話。
她試的這個角色,是個從小生活在困苦之中,不斷遭遇不幸,過得艱難又不如意的人,被各種壓力重擊的同時,又有著數不清的物質欲|望。
來之前或許不了解,站在這裡,路穠穠感覺出來,在座的人怕是都不看好她。除了趙導演,沒幾個覺得她能行——甚至連趙導演對她可能也沒有太大信心,向她發出邀請,估計是因為她對人物的理解正好與他契合,才想試一試。
路穠穠快速看完劇本上將要演繹的內容,暗暗吐了口氣。
很久不曾出現的好勝心被激起,她本沒有特彆強烈非要拿下不可的心思,現在卻決定必須好好表現不可。
如此,她背過身去,閉上眼。
等了一會沒有動靜,鄭導不耐煩剛要催。
路穠穠倏然轉身,睜開眼——
……
和來時一樣,回去時,趙導演也親自將路穠穠送到門口。
他們一出去,屋裡留下的人無言半晌,不知誰打破寂靜,話是朝著鄭導說的:“這下服氣了?您還說趙導的不是,這一看,他真沒拿自己的作品開玩笑。”
鄭導沉著臉不說話,眼裡的驚訝還殘存幾分,被刺了一句,嘴唇抿得更緊,但已經不複先前那般暴跳如雷的樣子。
路穠穠……
這次竟是他先入為主,想錯了。
其他和鄭導一樣不看好的人也不說話。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大小姐,怎麼可能過過苦日子,是以,他們都覺得她駕馭不了這個角色。可誰想到,她轉過頭的瞬間,氣質的改變,恍惚間讓人覺得那就是一個被生活反複磋磨,肩上背著無窮壓力的小人物。
尤其是那雙眼睛,壓抑,克製,有道不儘的情緒在裡,熱烈的渴望中摻雜著痛苦,瞬間讓人揪起心。
太出乎意料了!
……
“你辛苦了。”
“導演客氣,您才辛苦。”
路穠穠和趙致樺在門口道彆,坐上來接她的車,直至車門關閉前一秒,路穠穠還在向趙導微笑。
將趙致樺工作室建築樓遠遠甩在車後,程小夏遞來水杯。
路穠穠擰開喝了一口,闔眼休息。
“我睡一會,不要吵我。”
程小夏小聲說好。
車沿著回程的路前行。
路穠穠閉著眼,睡意卻並不濃鬱。
她表現不錯,在試鏡結束時看到趙致樺團隊成員的眼神,她就曉得了這一點。
平心而論,她確實沒過過苦日子,但是痛苦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是相通的。
外人看來她不愁吃穿,肯定不會有憂愁,實際上……
不說彆的,就隻僅僅是渴望,壓抑著的狂熱的渴求,卻一直遙遠難及,終不能成真。這種情緒她真的體會得太深刻。
小時候在國外跟著路華凝,才幾歲大就被丟給保姆,一月到頭母女倆難得見上一麵。後來被送回國,交到舅舅身邊,又越來越多地知道隋少麟的事情。
他家庭美滿,愛妻愛女,和路華凝一樣,早就擁有了自己的人生。
她無足輕重,在路華凝的世界不重要,在隋少麟的世界也不重要。
沒有人在意她。
青春期,她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甚至連舅舅舅媽的關心都故意拒之門外,就是想讓他們看看,她一個人也很好。
但真的是那樣?不,她不好,一點都不好。
多少次開家長會,彆人的家長爭著去,她隻能由舅媽代替出席。多少個夜晚,她躲在被窩裡偷偷哭泣,不敢讓人發覺。
路華凝更是從沒給她慶祝過一次生日。
溫暖的家庭,父母的愛,她曾經都幻想過,隻是後來都放棄了。
那年在機場親眼見到隋少麟的那一刻,她突然認清事實,這些她都沒有,哪怕靠的再近,也沒有用。
劇本裡的角色渴求的隻是財富和金錢,而她呢?
何止這些。
她想要的,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