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後知後覺想起她說“死諫”的模樣。水潤的黑眸異常堅定,就像一隻定定看人的小鳥。唇微撅,帶著些委屈。
“罷了,我與你說——坐過來。”他微笑道。
“哦……”
顏喬喬踏著雪白的絨毯,繞過雪白茶台,摸到雪白的公良瑾身旁落坐。
兩個人身上的雪氅融到一處,分不出你我,就像兩隻雪人擠在雪地裡。
她眨了眨眼睛,偏頭看他,感覺那張俊美至極的麵龐好似畫在半空中一般。看久了這一片雪白,再盯住他色澤稍淡的唇,一下子竟移不開視線。
身體裡泛起絲絲縷縷酥麻。
那一日,便是這樣坐在茶台後麵,他強勢地將她箍在懷裡,並不溫柔地吻她。隻差一點點,他就挑開了她的牙關。
顏喬喬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雪氅下,兩個人的肩臂仿佛碰到了,又仿佛沒碰到。
“神嘯有兩種半獸人,金血為主,黑血為仆,等階分明,不可通婚。半獸人皆嗜血,遇人便食,從不與人講任何道理,所以,計謀無用……神嘯王庭用石頭建成同心環狀,方圓過百裡,祖地在圓心,獸王令隻會供奉在此地——獸王令,便是神嘯國的神諭。”
他說話的樣子極好看。薄唇漂亮,氣息寒冽,聲線清潤。
顏喬喬認真點頭。
她漸漸意識到,想要潛入那方圓百裡的重重獸人建築,從數十萬嗜血半獸人眼皮子底下偷出獸王令,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所以,殿下這是在勸她,要以大局為重,容他去走“黑煩惱”的贅婿路線?
顏喬喬內心是拒絕的。
她倔強地抿住唇,委委屈屈彆開視線,不看他。
一眼也不看。
“看,前麵便有一處石環。”公良瑾用指尖挑起車簾,示意顏喬喬看。
顏喬喬望出去,瞳仁驀地震顫。
若他沒說,她恐怕會以為那是一座高原橫斷山。黑石聳立至半空,巍峨、雄壯、氣勢磅礴!
獸人的堡壘,竟如此恐怖。
心臟怦怦直跳,她輕輕地抽著氣,完全無法想象走正常途徑如何能夠取出獸王令。
真的,隻有,那個,辦法,了嗎?
正是心神震撼時,風中,忽然傳來極為沉悶的呼嘯。
“嗚……嗡!”
數聲呼嘯漸次響起,仿佛有巨大的流星衝向地表。
“轟!”不遠處,忽然砸下一塊直徑三丈左右的巨冰!
地麵震顫,積雪如瀑般四濺,瞬間便如烏雲罩頂,轟砸在了她乘坐的馬車上。
顏喬喬還未回過神,便聽到另一聲呼嘯近在耳畔。
是從……那座黑石堡壘中投擲出來的巨型冰塊。
變故來得突然,她隻來得及轉了轉頭,便被一雙大手摁進了雪白的懷抱。
“不怕。”
“轟——”
馬車頂被砸中,龐然巨力將車廂掀起,向後方騰飛而起。
這一霎那的感受難以言喻,被砸中的分明是馬車,劇烈震蕩卻像是直直撞在身上一般。
胸腔剛浮起碰撞血氣,身軀便失了重,像斷線風箏般跟隨車廂飛出。
顏喬喬心臟高懸,在胸腔中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
“嘭!”
車仰馬翻,栽進了厚密的雪地中。
*
半盞茶的功夫之後。
顏喬喬手足並用,爬出雪層。
放眼一掃,隻見車廂四散,雪白的榻、窗、茶台、被褥,胡亂地斜插在雪地間。馬匹陷在雪中,弱弱地哀鳴。
“殿……殿下!”她喚他。
一片白茫,不見人影。
她的心臟懸到了半空。分明他護著她跌下來的,他人呢?
“殿下,殿下!”
依舊全無回應。
她怔怔站在雪中,毫發未傷,卻忽然有些喘不上氣。
“殿下,殿下你在哪裡?”
又喚了幾聲,她不知想到了什麼,輕輕吸氣,喊他:“公良瑾……”
“公良瑾……”
“公……”
一隻大手從身後覆上她的肩。
顏喬喬疾疾回頭,睜大的眼眸中,映出男人清俊絕豔的麵龐。
“公良瑾!”她的嗓音猶帶一絲絲顫意。
“我在。”
她唇有些顫,聲線不穩:“你嚇到我了……殿,公、公良瑾。不要再這樣……”
他凝視她,抬手拉攏她的雪白罩帽,語氣溫和平靜:“有句話,公良瑾要對顏喬喬再說一遍,記好了——在我麵前,任你驕縱。”
顏喬喬怔怔看著他。
片刻之後,她緩緩轉了下眼珠,喚他:“公良瑾?”
他微笑鼓勵:“嗯。”
“公良瑾!”她膽子更大了些。
“嗯,我在。”
此情此景,仿佛昨日重現。
“公良瑾!”她揚起了笑臉。
見他滿麵縱容,她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出自己的終極訴求:“公良瑾!我不許你去給半獸人當贅婿!”
公良瑾:“……,……,……。”
罷了,自己喜歡的,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