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喬喬側眸、仰頭, 望著自己身邊這個人。
他啊,即便染了滿身血煞,仍是清風明月的樣子。
斷劍、血泊、哀嚎,她伴著他, 一步一步向前走。眼眶滾燙, 視線模糊。
雖然眸蘊淚光, 但他的形象卻在腦海裡愈加清晰分明。
“殿下, ”她喃喃開口,“您就是中流之砥柱, 大夏之棟梁,我對您的敬仰猶如……”
公良瑾涼涼瞥來:“說人話。”
她的額頭上濺到了血珠, 身體裹在寬大的濕重黑袍下,鬢發散亂,眼眸清亮。
唇色凍得極淡, 嬌嫩卻不減, 更顯楚楚可憐。
隻見剔透蒼白的臉頰上漸漸洇起兩團淺紅的血色, 唇瓣輕輕抿了下,浮出好看的玫瑰色。
“我好喜歡你啊。”
她說完,飛快地逃走視線,佯裝鎮定地望向他劍尖所指的地方。
“嗯。”公良瑾嗓音帶笑,語氣溫淡,“眼光很好。”
顏喬喬:“……”
這個殿下和她想象中有點不一樣,但她又覺得理所當然。
*
“鐺啷!”
旁側,江白忠拄在地上的斷劍徹底崩毀, 他一頭栽倒,雪地上洇開大片血跡。
眼見大劍宗被誅,隻剩最後幾個禦守艱難支撐, 韓崢神色陰沉,反手抓住了無間珠華,寒聲道:“有什麼後手儘快使出來,否則便與我一起死在這裡吧。”
她緊緊蹙眉,精致的長指甲掐住掌心:“黑目檀怎地還不到!”
韓崢眉心一跳,敏銳地察覺不對:“黑目檀半步入聖,倘若他吸了公良瑾的血,必會成聖飛升。你不是說這世界不能承受再有人飛升麼,你為何還幫著黑目檀散播邪血——無間珠華,你究竟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無間珠華用看傻子的目光盯了他一眼,然後冷笑著後退,示意身後那群宮女、太監上前。
“上,殺了女的!”她揚起雙袖,發號施令。
韓崢張了張口,本能地想要阻止,卻未能發出任何聲音——江白忠死了,自己辛苦栽培多年的禦守也死光了。公良瑾就要殺到麵前,眼下,隻能依靠無間珠華來翻盤。
“我做事,可不會像你一樣顧頭不顧尾。”無間珠華麵露嘲諷,“我敢放任黑目檀發展下去,自是有手段製約他。”
“什麼手段?”
“你沒必要知道。”她不屑地輕哂。
韓崢麵色更黑,眸中的厭憎幾乎壓製不住。他惡心透了對方這副傲慢清高的樣子,卻又不得不依賴她的種種神異手段。
說話時,甬道另一頭忽然掠來一名膚色黝黑的女子。
“聖女,大事不好!”黑膚女子到了近前,操著一口南越腔調向無間珠華稟道,“冰壺死了!自己把自己炸了幾十道口子,活活炸死了!怎麼攔都攔不住!”
無間珠華氣息消失了一瞬。
“鎖情蠱,一亡俱亡。黑目檀死,冰壺才會死。”她怔怔退開半步,麵孔發白,瞳仁輕顫,“黑目檀怎麼死了?他被公良瑾殺了?怎麼可能……”
冰壺曾給黑目檀下過鎖情蠱。無間珠華控製住冰壺,也就能把黑目檀的生死拿捏在手上,不怕他飛升。
此刻冰壺暴死,意味著與她同生共死的黑目檀先一步沒了。
韓崢在一旁聽著,不禁眯起了雙眼,報複地哂道:“又是利用旁人的感情——你的手段也不見得多高明。”
無間珠華斜眼瞪他,冷笑:“至少我用的是彆人,無需出賣自己的身體。不比韓帝君你,當得一手好牛郎,就為了籠絡四方。”
韓崢氣結:“不敢當,哪及得你這亂-倫之徒!”
此刻,二人猶如籠中困獸,無脫身之策,隻能撕咬對方來發泄鬱怒。
大勢已去。
隻見甬道前方,公良瑾與顏喬喬正從一大群宮女太監中穿過。
這些人嘴上喊打喊殺,身體卻非常老實地瑟縮後退。
顏喬喬看著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完全看不懂他們在做什麼。
公良瑾解釋道:“血邪半聖已死,他們體內邪血便不會發作。”
“哦……”顏喬喬本能地拍了個馬屁,“殿下神功蓋世,天下無敵!”
她記得,殿下給她披上這件大血袍的時候曾說過,他誅了西梁血邪。
二人步步上前。
人群避退,最後一片遮蓋皎月的烏雲散去。
隻聽“錚”一聲威嚴劍鳴,王劍越過一切阻礙,直指亂臣賊子。
四個人之間,隻餘無儘天幕飄落下來的片片飛雪。
到了清算一切的時刻了。
韓崢拔劍,雙眼緊緊盯住顏喬喬。
“我果然沒有冤枉你啊顏喬喬。”他的眼神逐漸陰鷙,唇畔浮起淩-虐她時常常掛在唇角的陰笑,“你如此不守婦道,我從前如何待你都是你咎由自取!”
他的表情和話語,讓顏喬喬腦海中不自覺地浮起一幕又一幕暗無天日的回憶。
她雙肩微顫,胸腔不自覺地蜷緊。
視線與韓崢相對。
隻一霎,顏喬喬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眨了下眼睛,目露驚奇,不可思議地說道:“難道你以為,我與殿下早早便在一起了?你發瘋,竟是因為這個?因為你懷疑我與殿下有私情?”
還真有這麼上趕著給自己搶綠帽子戴的王八啊?
韓崢反倒被噎住。他那些陰暗心思全是見不得光的猜疑和嫉妒,他自然知道顏喬喬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畢竟,他把她看得那麼緊,自始至終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