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蕭肅四百度的近視眼, 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居然沒看錯人。
在斷牆後窺視他們的年輕人叫王玉麟, 正是“彩霞製皂工作室”老板的表弟。榮銳將他逮住以後他還努力掙紮了幾下, 一個勁兒地叫“你們乾什麼?你們抓我乾什麼?”
“你跑什麼?”榮銳反問他。
“你們追我我才跑的, 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壞人!”王玉麟目光閃爍,不時瞟向製皂廠大門。
連蕭肅這種外行都看出他心裡有鬼,而且剛才明明是他先跑, 自己才上去追的。
榮銳卻沒有戳穿他,隻問:“你來乾什麼?為什麼躲在斷牆後麵偷看?”
“我來自己家製皂廠看看怎麼了?犯法呀?”王玉麟結結巴巴地說,“大半夜來好些警察, 我好奇看看不行?”
榮銳道:“剛不說怕我們是壞人麼?現在又知道是警察了?”
王玉麟語塞,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榮銳又問:“你在瓏州打工, 不過年不過節的, 這麼遠跑回來乾什麼?”
“想回家就回咯,還要給你們警察打報告嗎?”王玉麟梗著脖子說。
榮銳犀利的目光盯著他的眼睛,表情是前所未見的淩厲。王玉麟在他的注視下漸漸瑟縮, 眼珠四下亂轉, 就是不敢看他的臉。
頓了一下, 榮銳忽道:“人藏哪兒了?”
“什、什麼人?”
“老實交代!”榮銳冷聲道,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王玉貴一旦落網,你以為你躲得掉嗎?他可是三進宮的老手, 到時候全推你身上, 你至少得在號子裡待上十幾年!”
王玉麟一聽王玉貴的名字,臉色立刻變了, 訥訥道:“誰?王、王玉貴?他、他怎麼了?”
“先操心你自己吧,他這回重操舊業、數罪並罰,得蹲到退休了。”榮銳沉著臉說,“說!你們倆誰是主謀,誰是從犯?”
王玉麟臉色變化不定,肥厚的嘴唇嚅動了幾下,剛要開口,榮銳忽然提高聲音,一聲斷喝:“想好了再說話!”
王玉麟猛地打了個哆嗦,被自己的口水嗆了,梗著脖子咳了半天才說:“我什麼都不知道!都是王玉貴,王玉貴說最近手頭緊,打算重操舊業,跟我打聽那倆人的行程……不不不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提了那麼一句,我怎麼知道他真上心了,非拉著我一起乾……”
榮銳緊繃的脊背幾不可查地鬆了一下,扭頭對蕭肅道:“去把老孫他們喊出來,說人抓著了,已經吐口了。”
兔起鶻落,連抓人帶審訊不過短短三五分鐘,蕭肅全程呆滯臉,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麼,好在最後這句總算聽懂了,連忙跑進製皂廠去喊人。
當警方將王玉麟收押,詢問他藏匿地點、作案動機的時候,蕭肅終於明白榮銳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了——他下午看過警方篩選的攔車搶劫慣犯名單,後來又看了“彩霞製皂工作室”的材料,發現製皂廠老板的表弟王玉麟,和一個叫王玉貴的慣犯是同一個鎮子的人,甚至住在同一條街道上。
鄉鎮地方小,親戚們慣常住得比較近,再加上他們倆的名字明顯是按同一個族譜起的,榮銳立刻懷疑他們倆是親戚,可能還是堂兄弟。
所以當蕭肅發現王玉麟在製皂廠旁邊窺探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將這些線索拚湊起來,趁王玉麟六神無主的時候狠狠詐了他一把。
沒想到這小子是個菜雞,一聽王玉貴的名字就信了,一口氣把所有的事情都招了出來。
蕭肅對小警盾也是服氣了,這麼天馬行空的主意他是怎麼在電光石火之間想出來的?自己那時候連氣兒都還沒喘勻呢!
關鍵是他不但想出來了,還完美地執行了,回想起他當時詢問的表情、語氣、節奏,散發出的氣場和壓力,蕭肅完全忘記了他隻是個十九歲的少年!
估計王玉麟壓根就沒注意到吧?審問他的警察隻是個毛孩子!
蕭肅坐在車上給小警盾默默點讚,心急如焚地等待著審問結果,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前麵的警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榮銳從車上下來,走到他跟前說:“都審出來了。”
原來,王玉麟真的是瓏州巧顏的員工。前一陣星悅之美被查,抗衰針項目停頓,瓏州巧顏受到了很大的影響,連最後一個季度的績效工資都沒有發出來。
瓏州巧顏基本工資很低,全靠績效工資和年終提成,這麼一來王玉麟和他的同事們幾乎等於是全年白乾了。大家都氣憤得不行,派了幾個代表去找公司領導談判,結果接待他們的是丁天一的助理。
助理說公司被一家律師事務所咬上了,馬上麵臨著訴訟,如果一旦開庭,很可能會倒閉掉,彆說工資,連遣散費都發不了幾個。
眾人群情激奮,問他是哪家律所,助理說了,還說律所負責人周三晚上六七點從國外度假回來,周四上午就會去簽字,到時候公司就全完了。
不過他話鋒一轉,又說丁總和洪董正在想辦法,隻要能避過這一茬的風頭,就能想辦法打通關節,讓相關部門偃旗息鼓。
所以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如何阻止周律師周四的簽字。
王玉麟當時也是一籌莫展,這種事他們這些底層員工能有什麼招?那些律師啊、董事長啊、總經理啊之類的大人物,連家門朝哪兒開他們都不知道,怎麼去阻止人家簽字?
難道要像民工討薪一樣拉個橫幅去法院門口請願?
那不是作死麼?
當天晚上正好他隔房的堂哥王玉貴來瓏州找他。這貨以前因為攔路搶劫被抓過,好在數額不大,蹲了幾年放出來了,可是因為有了前科,工作特難找,所以這次想讓他幫忙在瓏州巧顏找個臨時工乾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