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屋子裡安靜得一根針掉地上都聽得清清楚楚。
蕭肅看著空白的電腦屏幕, 完全無法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一切。
那是方卉澤的聲音, 他熟悉得很,那年方卉澤忽然進入變聲期,說話嘎聲嘎氣, 他還笑話他像隻鴨子。
而和方卉澤對話的女人, 很明顯是王桂玉。
所以她從來就不是什麼白月光, 不是什麼初戀情人, 而是方卉澤的親生母親。
難怪她大二的時候莫名其妙休學了一年。
方氏夫婦的小兒子一落地就死了,所以他們抱養了被王桂玉遺棄的方卉澤, 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兒子。
恍惚間, 蕭肅終於懂了, 為什麼第一次看見洪穎的時候,他晚上夢見了方卉澤,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兩個人眉宇之間氤氳著一種極為相似的感覺。
他也終於明白, 方卉澤為什麼會幫王桂玉殺馬強, 殺王長友——他是石鵬的遺腹子,他要為父報仇,要把當年陷害他親生父親的人一個個送上西天。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要害方卉慈?
方家有哪裡對不起他?方卉慈把他當成親弟弟, 甚至親兒子一樣嗬護一樣教養, 連蕭肅這個真兒子偶爾都忍不住嫉妒!
方卉澤自己不也說得明明白白嗎?
他明明知道王桂玉是在利用他,隻有方卉慈真正關心他, 為什麼還要害自己的親姐姐,用香樟樹花粉把她弄成植物人,躺在醫院裡人事不省?
為了錢?為了方氏?為了方家偌大的財產?
那他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態住在這個家裡,每天麵對兩個懵懂無知,仍舊把他當成親人,當成小舅舅的兄妹?
蕭肅難以置信地握著那個U盤,驚怒交加,簡直想立刻把方卉澤叫回來,當麵問個清楚明白!
但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方卉澤已經瘋了,不再是那個開朗大方的阿澤,甚至不是那個因為殺了馬強而夜不能寐、後悔自責的單純少年。
十七年了,這十七年裡他縱橫海外,創立了自己的商業帝國,重新認回了自己的親生母親,甚至策劃了周密的複仇計劃,殺了呂白,殺了尤剛,殺了張嬋娟、王長友……
他已經變成了魔鬼,比十四歲的時候更加冷血,更加殘酷,更加喪失人性。
他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蕭肅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預見了方卉澤發現自己找到匣子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瘋狂,什麼樣的凶狠。
他一定會殺了自己,殺了蕭然,甚至殺了昏迷不醒的方卉慈!
報警!
蕭肅意識到那把刀和那件血衣,就是十七年前馬強案警方一直在苦苦尋找的殺人證據,方卉慈當初不知為何發現了它們,但出於保護方卉澤的想法,沒有報警,而是將它們藏了起來。
方卉澤這次回來,就是來找它的,那天他在書房和閣樓翻找,就是在找這些致命的證據。
這也許就是他害方卉慈的動機?
蕭肅控製自己微微發抖的雙手,將所有東西裝回匣子裡,從衣櫃裡找到一個旅行袋裝了起來。
他給榮銳打了個電話,然後提著旅行袋下樓,在玄關上拿了蕭然的車鑰匙。
開車出去的時候,蕭肅感覺有些眩暈,不知道是因為吃得太少低血糖犯了,還是神經元病又有什麼惡化。但他沒精力再糾結這些了,他得馬上把一切告訴榮銳,讓警方把方卉澤抓起來!
車順著林蔭道開了幾分鐘,快到前門的時候電話忽然響了,蕭肅以為是榮銳,看也沒看便接通了藍牙:“我剛出來……”
“阿肅?”方卉澤的聲音忽然傳了出來,“你在家嗎?你要去哪兒?”
一瞬間的窒息,蕭肅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方向盤,努力深呼吸保持冷靜,問:“阿澤?你在哪兒?有什麼事嗎?”
“哦,文森剛才好一點了,我回家取個東西,就問問你們在不在家……你要出去?”
蕭肅腦子轉得飛快,答道:“學校臨時通知開會,我正要去,剛才以為你是同事。”
“哦,這樣啊。”方卉澤沉吟了一下,說,“那正好,我在湖濱東路,車子拋錨了,剛打電話給4S店,他們說趕過來要二十分鐘……這樣吧,你過來接一下我,我回家拿了東西再過來等他們,免得耽誤時間。”
他語氣十分正常,和平時殊無二致,蕭肅一時間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拋錨了,還是發現了什麼異狀,回來跟自己要那個匣子。
但無論如何,拒絕可能引起他的懷疑,不如拖他一下……蕭肅想了想,說:“行吧,我這就過去接你,你待著彆動啊,我眼神不好再彆錯過了。”
“我眼神好,我看著你呢。”方卉澤笑了一下,說,“你跑不了。”
最後那四個字明明待著笑意,蕭肅卻無端打了個激靈,掛斷電話之後立刻撥給蕭然:“然然?你睡醒沒有?”
蕭然的聲音有點懶散:“乾嘛啊,才十點鐘,哥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補覺’啊?”
“彆貧了,趕快收拾下樓。”蕭肅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但也不敢立刻把真相說出來嚇著她,儘量放輕鬆語氣,道,“我有件事請你幫忙,在院門口等你,快點啊,給你三分鐘!”
“你瘋了?你以為我是榮銳嗎天生麗質不用化妝?”
“你比他天生麗質!說真的,急事,你現在立刻馬上穿衣服下樓,我開了你的車,就在門口。”
“好吧,真拿你沒辦法。”
掛斷電話,蕭肅二話不說掉頭回家,如果方卉澤在湖濱東路,那還有時間轉圜,隻要接到蕭然,從西門出去,就可以避開他。
但願他乖乖在原地等!
車子繞過第一個轉彎,蕭肅腦中忽地閃過那麼一絲直覺,猶豫了下,把車停了下來。
一分鐘後他重新上車,往家裡開去。
刺耳的引擎聲突然傳來,蕭肅猛踩刹車,差點一頭撞在斜側方橫插過來的另一輛車頭上,安全帶勒得鎖骨一痛。
等看清車頭的牌照,心裡立刻咯噔一下——方卉澤?!
他不是說車拋錨了,在湖濱東路等嗎?為什麼會從西麵衝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