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住雪繡的手,指甲幾乎掐進了雪繡的肉裡:“你說的‘不在’是什麼意思?是出宮了罷…啊?”
林早早眼眶通紅,逼問聲化為了聲聲哀求:“三姐走了。聶兒是三姐唯一的一個孩子,也是姐姐僅有的孩子了。你彆…彆嚇我……”
雪繡的內心同樣悲沉,幾乎要和林早早哭到一處:
“林姑娘,我何必要拿這種事情來同你說笑呢?”
“如若大皇子還在,我們主兒,又何苦非要出家?”
“現在是她不出家都沒辦法了。這整個皇宮,已經沒有我們主的立足之地了。”
“至於…至於你說的繼位大典。”她哽咽道,“如果消息沒錯的話,應該是給那個人準備的。”
“‘那個人’…誰?”林早早道。
雪繡的眸子裡似乎透著半分若有似無的厭惡,隔著層紗似得,想細看便沒了:“還能是誰,你也認識的。”
“我也認識??”林早早徹底懵了。
雪繡道:“是。”
“便是從前也在咱們永和宮伺候的那位…也不知怎麼的,冷不丁地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永和宮”、“伺候”、“繼位大典”……這幾個詞林早早明明認識,可偏偏合在一起她就讀不懂了,甚至不光不懂,還給她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絞儘腦汁去想啊,想啊……團團的迷霧中,一個身影卻是漸漸清晰了起來。那是一個男孩,記憶中他是活潑的,陽光的,可愛的……可此刻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卻讓她本能地脊背生寒。
“是…他?”林早早瞳孔緊縮。
雪繡沒有答話,可卻默默地點了點頭。
林早早的呼吸都在顫抖,是葉蒙塵,是葉蒙塵的對罷?原來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他一直在,一直在裝太監是嗎?
難怪了…難怪他身手那麼好,這幾年也越長越俊朗。人們都說,被閹過的,便算不得男人了。不光會沒有性能力,連身子也會變得虛弱,力氣遠遜於尋常男人。所以他果然不是太監罷?
可…可即便這樣,他也不能去繼承皇位啊。平白無故的,這皇位怎麼會輪到他頭上?
更何況,林早早還聽說,聶兒從永和宮回到三姐身邊的時候,他也跟著一並走了。是他在照顧聶兒的!結果現在聶兒前腳出了事,後腳他就…他就……
林早早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喘不上氣,已經幾乎要嘔吐出來了。
“聶兒…到底是怎麼死的?”林早早雙眼含淚道,“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可惜即便她敢問,雪繡也不敢答了。問來問去,雪繡也隻是道:
摔死的。
再問,便是說沈芙冰也已經求過那些官員,請他們詳細查查聶兒的死因了。可惜得到的答複,就隻有讓她回去等消息。然後,就再沒有信了。
所以……到底是查不出來?
還是他們打心底裡覺得,皇位既已有人繼承,聶兒怎麼死的,便已不重要了呢?
林早早不敢深想…
她隻覺得不寒而栗……
…………
當天傍晚,一架馬車吱吱呀呀地出了皇宮。眼前是京城寬闊的長街,和一路鋪展到天邊的如血殘陽。
車上裝著沈芙冰的行李,隻有那麼三四個包裹,對普通人來說都算少的,更遑論一國貴妃?
林早早先是勸她不要出家,未果。後又退一步勸她,讓她把該帶的東西都帶上。起碼把值錢的帶走,總能用得上。
可沈芙冰搖了搖頭。
人從清貧中來,又要到清貧中去。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何必割舍不下這些身外之物?
將來若真因為錢財短缺而受了苦,那也不過是她修行之路上,必經的磨難罷了。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執念越多,便必將越是痛苦大過幸福。
看透這一切的沈芙冰,甚至用剪刀,一捋捋地剪斷了自己的及腰長發。那頭長發原本是她最珍視的東西,一蓄便是十幾年。如今滿頭的青絲,說棄竟也棄了。
當沈芙冰頂著一顆光頭從房中出來時,林早早就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了。
她留不住她的姐姐了。
所以林早早堅持要送她,不管說什麼,都一定要送她出宮。
於是,便有了此時此刻,夕陽之下姐妹二人,最後的告彆。
林早早道:“姐姐,我理解的,我都明白的。”
“我明白你不想再呆在宮裡,不想再呆在那個…讓你傷心的地方。”
“可是…”林早早努力抓住這最後的機會挽留她,“你可以和我一起生活啊…”
“我…我認真的,姐姐,我們一起生活罷。”林早早的眸子裡重又燃起了一絲光亮,她拚命抑製著自己的哭腔,努力擠出半分笑容來道:
“我…我現在長大了,有能力了,可以養得起你的。”
她笑的比哭的還要難看,連聲音都變了形:“你…你也不用擔心石天驚,不用覺得彆扭。他算什麼,他就是你妹夫。在家他都聽我的,你來了也讓他聽你的,他算是你小輩呢……”
“你…你知道的,他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不會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