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德常在珍惜啊。
她不明所以,她擁有的一切,她自當是無比的珍惜,她拚命地往上爬,不顧旁人的恥笑,拚了命地懷上孩子,難道她還不夠珍惜嗎?
就連那個早就背叛她,認她人為母的不孝子,她也是儘力地去爭取他,從不願意放棄,企圖將他拉到自己身邊來。
她覺得,這宮中沒人比她更加努力,更加知曉珍惜了。
佟貴妃家世顯赫,也從不在意萬歲爺的寵愛,甚至將萬歲爺往外麵推,若不是搶了她的孩子,佟貴妃何以擁有如今的地位?
明明她才是緊緊攥住一切,知曉珍惜一切的人,為何她擁有的卻越來越少呢?
照顧胤祚的這段時日,她反而不想那麼多了,她完完全全地化身為了一個愛孩子的母親,而不是往日總想著拿胤祚謀劃,總想著靠他為自己再多爭取一些東西。
而萬歲爺此時,也僅僅是一個愛孩子的阿瑪,再也不是那個指點江山,需得所有人仰視的萬歲。
看著胤祚一天天好轉起來,德嬪心中越來越高興,等胤祚徹底好起來,萬歲爺說不定會對她就此改觀,他們母子在這宮廷中的日子也能更好過一些。
她怎麼都沒想到,胤祚就這麼突然地去了。
她當即就昏了過去。
德嬪做了一個夢,夢中她又夢見了她的六阿哥,她又夢見了六阿哥出生後的每一天,夢見六阿哥是如何一步步長大的。
一開始她也並不喜歡這個小孩,當時她在宮中的處境並不好,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話,若不是因為懷了六阿哥,她現在就沒命了。
雖說六阿哥算是救了她的命,但她對他還是喜歡不起來,她一看到胤祚那張臉,便想起那個極沒良心的胤禛,想想胤禛是如何攀富結貴,背叛於她的,每逢想到這個,她就恨得牙癢癢。
她生怕胤祚也背叛了她,更怕萬歲爺在她生完孩子後,為了討佟貴妃的歡心殺了她。
她活的很焦灼很痛苦,在胤祚小小年紀的時候就經常帶著胤祚去看望太皇太後,用胤祚來吸取太皇太後的喜愛,順便保住她自己的命。
而且為了重新獲得恩寵,也為了不叫胤祚被送去太後那裡養,她時不時地耍個小手段,讓胤祚偶爾地生個小病什麼的,好叫康熙來瞧她。
胤祚生得玉雪可愛,又聰慧的早,不論是太皇太後,還是萬歲爺,都很喜歡這個孩子。
她終於靠著胤祚,保下了一條命,有時候看著胤祚在小床裡對著她咯吱咯吱地笑,她的心也時不時地會軟幾下,這畢竟是自己骨肉至親的孩兒啊!
太皇太後親自賜名“胤祚”,這讓她得意不已,後宮中那些低位妃子又開始羨慕她了,很尊敬地稱呼她為“德嬪娘娘”。
可沒想到,好日子就這麼沒了。
夢中笑得天真爛漫,一步步朝她爬過來的胤祚突地一下子就消失了。她在夢中掙紮著,她感到一隻胖胖的小手握住了她的,她的小胤祚萬分不舍地看著她,他的小身子已經變成半透明狀的了。
“額娘,我走啦,日後你要好好珍惜現在的一切,莫要再做錯事了!”
她的胤祚還不會說這麼多的話,但這奶奶的聲音又分明是胤祚的。
又是要她珍惜,她何以沒珍惜呢,她分明很珍惜,分明在拚命地為自己爭取!
“胤祚,不要離開額娘!”
她的手胡亂在空中揮舞著,她感到一陣撕心裂肺之痛,胤祚的小手漸漸鬆開了她的,她抬起頭來,發現胤祚看她,也是萬分的不舍,孩童清澈的眼眸裡滿是眷戀。
“額娘,胤祚也舍不得你,可是胤祚要走了...”
小孩兒的眼裡淚汪汪的,小手拚命抓住她的,最終還是被一股外力拽著鬆開了。
“額娘,我會托夢給汗阿瑪求情,叫他不要怪你!額娘,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個,不要再執著了,莫要再錯下去了,若你就此回頭,還不算太晚,你要以一顆真心待四哥,四哥會念及你們的母子情分,為你養老送終的...額娘,真的彆再錯下去了,這是兒子...最後能為你做的了...”
小孩兒的身子漸漸透明,最後他的聲音消失在了空氣裡,被風吹走了一般,隻留下最後一點發顫的尾音。
“不要!”
德嬪猛然追了上去,卻看到那一股遊魂飛過了白玉似的通天門,快速地消散在她眼前,她還欲再往前追,那大門卻在她眼前猛地合上!
“莫要再追了,他已經去了。”
一個低沉悲憫的聲音從她四麵八方響起,德嬪四下環顧,卻沒有看到人蹤。
“你是誰?莫要裝神弄鬼,我隻要我的兒子,把我的兒子還給我!”
“他已經走了,你與他今生的母子緣分已儘,他也去另覓歸處了。”
那個聲音仿佛來自於遙遠的天際,仿若又充滿著藐視眾生的慈憫。
“不,他不會走的,他不會舍得我的!”
“他本有六年陽壽,你可知,他為何就這麼早早地離去了?”
“是有人害了他,定是有人害了他,是不是佟貴妃...”
“莫要再執著了,害了他的人,正是你自己。”
“怎麼可能,我是他的親生額娘,我怎麼會害他,我如何會害他!”德嬪歇斯底裡地叫了起來。
“你觸怒龍顏,犯下錯事,本該被賜死,正是因懷了六阿哥才救回一條命,但他因為你擋煞,又未得到悉心照料,所以過早夭折,再無力回天。從始至終害了他的都沒有旁人,都是你自己。”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就算如此,若不是佟貴妃和太子,萬歲爺也不會處罰我,歸根結底,這還是怨他們!”
那聲音輕輕歎了口氣。
“莫要再執著了,你剛剛逝去的兒子用最後的力氣再幫你,為你爭取了一線生機,但若再錯下去,你將不得善終...”
“什麼,你在胡說些什麼!”
德嬪歇斯底裡地大叫著,她感覺自己的嗓子都冒出了血,那聲音卻不再理會她,仿佛又升回了九霄雲外,越飄越遠...
“胤祚,胤祚!”
德嬪猛地從床上驚醒,發覺四周都黑沉沉一片,已經是深夜了,宮女們見她醒來,慌忙圍了上來。
“德嬪娘娘,您終於醒了,您已經昏迷了快兩日了!”“六阿哥呢?胤祚呢?”
德嬪怔怔地下床,像丟了魂兒一般,四處看著。
“娘娘,六阿哥,已經沒了啊。”
宮女說話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驚擾到她一般,畢竟她這副樣子,現在瞧起來太嚇人了。
“娘娘,您節哀啊,要保重自個的身子...”
“六阿哥,真沒了...”
德嬪茫然失措地坐在地上,兩行清淚順著瘦削的臉頰流了下去。
她又想起她在夢中夢到的那些,說六阿哥為了她,是為了她才那麼早早地離去。
不!那定是騙人的!她有何錯呢!
她沒有錯。
*
將六阿哥胤祚的事情處理完,已經是幾日之後了,因為六阿哥過世之事,紫禁城中也有不小的震動。
像太皇太後,六阿哥還活著的時候便經常去她那兒,看著玉雪可愛的六阿哥,太皇太後心中很是歡喜。
現在六阿哥一走,太皇太後又年紀大了身子不好,一下子受不了打擊就病倒了。
明玨也時刻注意著胤禛的情緒,生怕胤禛不開心了或是怎麼著,胤禛這幾日的情緒倒也還行,隻是比往常更加關心她了。
明玨不由得感慨,看過了生死無常之後,胤禛倒比往日更加懂事了。
“係統,為何胤祚的命數會變?”
胤祚明明可以活五六歲的,為何去的如此之早,明玨思來想去的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裡生了變數。
【沒錯的宿主,胤祚的命數的確變了,剛開始得知他去世的時候我也很驚訝】
係統歎了口氣。
【宿主發現沒有,從您來到這個時空之後,曆史的大致走向都是對的,但仍有一些不可控的因素出現,一些人會做出與印象中不同之事,從而改變曆史的走向,事情也會變得不一樣。六阿哥之事,不知被誰改變了,即使他按照我們印象中的時間出生,結局卻不一樣了】
“那你知不知道,小四的情緒受沒受影響?我看他這幾日興致懨懨的,那六阿哥畢竟是他的親兄弟。”
【四阿哥定然會感到可惜的,但是四阿哥興致懨懨的卻不全是因為六阿哥】
“那還因為什麼?”
【涉及到四阿哥的隱秘心事,本係統不能透露哦】
又來這一套!
明玨已懶得跟係統廢話,但還是怕胤禛會有事,便囑咐了宮人更加嚴密仔細地照看胤禛。
胤禛此時正坐在房內,和大冰塊說話呢。
大冰塊得知胤祚去世的消息之後也很震驚,不論胤禛問他什麼,他就是不吭聲。
“大冰塊,你怎麼不說話啊?”
胤禛趴在桌案上,眼睛盯著桌案上的青花桃竹紋梅瓶。
“我也沒想到,這胤祚去的如此早。”
大胤禛想起年少時與胤祚相處的二三事,在他的印象裡,胤祚一直是比較懂事的,而且天生聰慧,被賜名為“胤祚”也能看出太皇太後對他的重視,然而天嫉英才,胤祚五六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那時候的德妃也是所受打擊不小,當時更加熱絡地籠絡起了他,想叫他跟養母皇貴妃離心離德。
德妃也是偏寵胤祚的,畢竟是在她身邊長大的兒子,但還未曾到了後來疼愛胤禵時的那般病態模樣,胤禛與胤祚的相處也不算是很多,隻記得他身上倒是沒什麼太大的壞毛病,紫禁城上下,都挺喜歡胤祚的,都說他懂禮貌,性格也好。
尤其是和當時在旁人眼中性格陰晴不定的胤禛一比,胤祚更是好孩子中的楷模。
後來小胤祚去了很多年,宮中還時常有人感慨說,若不是六阿哥去得早,日後定也會有所成就。
胤禛以為胤祚這輩子也會如上輩子一般,成為紫禁城中一個早逝的遺憾。
他怎麼也沒想到,胤祚這輩子會更為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