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裴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看見昏倒在地上的青年的那一刹那,自己的呼吸就有些錯亂,將裴雲洲打橫抱起的手也不受控製地發著顫。
他怎麼能,又怎麼敢打破那些美好的記憶和幻想!
記憶裡乾淨漂亮的少年,就連不知修補過多少次的舊襯衫都始終保持著雪白的模樣,不染一點塵。
大腦裡那個聲音不斷提醒著他——
這不是他的舟舟。
直到指尖接觸那柔軟肌膚時,裴冽終於有些遲鈍地意識到,裴雲洲發燒了。
而且是高熱的那種。
額頭和脖頸燙得嚇人,手腳卻是冰涼的。至於眼尾那可疑紅痕,更像是主人意識朦朧間對全身所有不適的唯一一點宣泄。
哪怕再沒有醫學常識的人也能感覺到,裴雲洲此刻的情況似乎很糟糕。
裴冽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但同時,又不受控製地鬆了口氣。
還好,他的洲洲還是那個記憶中的舟舟,現在這副樣子隻是因為病了而不是其他什麼原因。
哪怕病了也依舊不聲不響,溫柔地任人施為,哪怕身上真的很難受,也會默默承受,就連流淚都小心翼翼。
隻有被欺負得狠了,才會從唇齒間溢出一點很輕、很輕的,壓抑的喘息。
永遠乾淨、溫柔又漂亮。
這才是他的洲洲,他的……
舟舟。
裴冽望向裴雲洲的眸光難得溫柔幾分。
輕柔的吻落在裴雲洲的眉心和眼尾,複而順著側臉的紅痕一路向下,直至落在泛著緋色的頸項間,最後是帶血的肩胛骨,直至嘴裡都染上了血腥味。
並沒有預想中的腥苦,反倒和懷裡的人一樣乾淨,一樣淺淡。
裴冽的唇邊泛起一道莫名的弧度。
“我這就帶你去醫院,彆怕。”裴冽的嗓音低沉,聽不出什麼喜怒,指腹一遍遍描摹懷中青年殷紅的眼尾,直至摩挲出的紅痕將青年原本的豔色徹底蓋過,仿佛打下獨屬於自己的印記。
“不許你再離開我了,舟舟。”
“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
語氣雖冷,眉眼間,卻滿是繾綣溫柔。
次日,裴雲洲是在監護儀的報警聲中醒來的。
冰冷的液體自手背一路沿血管分布向體內各處,激起一陣冷意,裴雲洲下意識就掙了一下。
他的動靜很快也驚醒了伏在床邊淺眠的人。
“醒了?有沒有感覺好一點?”裴冽嗓音明顯沙啞,聽上去就像一宿沒睡。
裴雲洲茫然地眨了眨眼,意識終於漸漸回籠。
“阿冽,你怎麼在這,今天不是要考試嗎?”
見對方醒來第一句話不是彆的而是關心自己,裴冽心中泛起一點微妙的自得和快意,麵不改色心不跳地圓謊道:“昨晚接到你的電話,我怎麼放心的下。現在都要中午了,我是考完試才回來接著照顧你的。”
“對不起,阿冽……”裴雲洲吃力地揉了揉眉心,“給你添麻煩了,我不該給你打電話的,我也沒什麼事,掛完水就好了,本來該叫應助理的。”
聽到裴雲洲說自己“沒什麼事”,下意識就想到在他昏睡時,醫生對自己所說的話。
——怎麼年紀輕輕的,能給自己折騰出這一身病呢?現在的年輕人啊,哎,真是,仗著年輕就沒日沒夜地工作應酬啊。身體本來就不好,又這麼辛苦,這怎麼吃得消?今年這都幾次進醫院了?
其實醫生這話倒也不算稀奇。
裴冽相信,除了裴雲洲本人,恐怕沒人比自己更清楚他的工作強度,就連裴雲洲的特助應許都不行。
作為裴氏真正的繼承人,同時也“白手起家”經營了自己的產業的裴冽清楚地知道,想要將坍塌的大廈扶正需要耗費多少心血。
隻是,當他想到這裡的時候,心中升起的疼惜很快就被彆的想法所取代。
明明等到他接過裴氏大權,一切就好了呀。
從始至終,裴氏隻不過是需要一個能替他擋去那繼承前的一劫的代理人而已呀。
明明從來沒有人以裴氏的未來要求洲洲呀。
他的洲洲,不該會這麼多,更不需要會這麼多,隻要當一朵溫柔純白的菟絲花,安靜地依附於他就好了。
為什麼要這麼著急呢?
為什麼要和他的舟舟一樣,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這麼不要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