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又被丟棄(1 / 2)

餐桌前的裴母氣色比昨日好了太多,眼底的烏青消失不見,豐潤的嘴唇殷紅透亮,起碼看上去比裴雲洲健康得多。

昨晚還滿麵病容,今日就容光煥發,哪怕是華佗在世也有些不合常理,裴母臉上的笑意有些勉強。

但裴雲洲隻是怔了一下,唇邊立時泛起粲然笑意:“母親今天看起來好多了,恭喜母親。”

雖然身體好得這麼快是有些奇怪,但他身為人子,總是希望母親能夠好起來,至於潛意識裡的原因……

他不敢去想。

“大概是昨天看到了我們小洲,心情好了不少,連帶著睡得也好了,所以今天早上起來才有精神,難得化了點妝,”裴母很快反應過來,順勢說道,“哎,我都一把年紀了,還學小年輕化妝,讓小洲看笑話了。”

“才沒有,母親正年輕呢,”裴雲洲將懷裡的花束遞給她,“昨天是雲洲糊塗了,今天特意買了盛開的鳶尾送給母親,希望母親身體能一直都好。”

裴母再度將被裴雲洲轉移走的注意力集中到那捧花上。

她雖然不認得那是什麼花,有了昨晚的“經驗”,以及剛剛裴雲洲所說的話,也知道這是一束鳶尾。

但這亂七八糟的顏色,實在太難看了吧。

裴雲洲神色認真地注視著裴母,期待母親在收到這束花時的驚喜神情。

但隨著微風自打開的窗子斜吹進來,裴雲洲忽然就覺得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僵住。

或許是因為風太冷了。

……可是現在不是六月了嗎?

為什麼他又把事情搞砸了呢,母親看起來好像並不是很喜歡這束花的樣子。

事實上,裴母露出的神情非但沒有歡喜,反而還有一絲隱約的嫌棄。

裴家雖然落魄已久,但她也曾是大家小姐出身,自認為審美水準很是不錯,根本看不上這束差不多是胡亂拚湊而成的大雜燴。

更何況,鳶尾本就不是多名貴的花。

裴雲洲隻覺夜風的溫度一點一點自體表滲入血肉,讓他整個人都漸漸變冷。

可是他眼前的畫麵卻突然變得鮮活。

裴雲洲看見了十年前的那個夏天,五顏六色的鳶尾花將他包裹,藍色、深紫、桃紅、純白、淺黃,今天這束花裡的每一個顏色,在記憶中都能找到。

母親說,小洲,這些都是媽媽最愛的花,每一種顏色都名為愛意。

母親說,小洲,你是媽媽最愛的孩子,所以每一種顏色都要送給你。

在花店裡看到那些話的第一時間,裴雲洲的記憶就回到了自己回到裴家的第一天。

那可是母親第一次帶他回家的日子,是對他和母親而言都最重要的日子,母親一定也會想起那個瞬間。

可是現在,他卻隻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

裴雲洲突然有點能理解,為什麼賣火柴的小女孩在寒風中能看見火爐、烤雞、聖誕樹和奶奶。

或許人在很冷很冷的時候,眼前都會情不自禁地回放那些心心念念的畫麵。

母親明明是喜歡這些花的呀,怎麼會這樣呢。

他怎麼又把事情搞砸了呢。

他難道不是母親最愛的孩子嗎?

這個念頭才剛剛產生,就如平地驚雷在腦海裡“轟”的一下炸響,以至於腳步虛浮的裴雲洲甚至沒能站穩,向後踉蹌了兩步,才勉強扶著牆壁站穩。

“怎麼這麼不小心,”裴遠沉聲道,“你母親才好了一點,你可彆再驚擾到她了。”

“今天怎麼這麼早,不是六點半才該下班嗎?”

“知道你最近工作很忙,新的項目也很複雜,你照顧好自己就好了,不用想著來看我們。”

“昨天不是才見過嗎?”

裴遠的語氣依舊慢條斯理,好像隻是在和心愛的小兒子講道理。

也的確是在和小兒子講道理。

每一句都在規勸他應該怎麼做,每一句都不忘提及工作,就好像,那才是裴雲洲的本體一樣。

裴遠雖然已經五十多歲,年輕的時候也曾在商場廝殺,講起話來咬字清晰,重點突出,但裴雲洲耳邊卻響起了一陣嗡鳴,隻能看見父親一開一合的嘴,聽不到一點聲音。

他站在離父母所在的餐桌五六米開外的地方,突然就覺得,這五六米的距離好像是一道又深又寬的溝壑,將他和這個世界都隔絕開了。

他真的好累啊。

裴雲洲生平第一次,沒有和父母告彆,甚至沒有打一聲招呼,腳步趔趄地跑出了餐廳,跑向院子外麵。

一陣暈眩襲來,裴雲洲腳下一軟,險些栽倒過去,但好在最基本的肌肉記憶尚存,讓他勉強保持了平衡。

眼前忽然又有零碎的畫麵閃過,意識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從前在孤兒院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因為被排擠而常常被推搡,常常差一點就要摔倒在地。

或許就是那個時候起,他就練就了找到平衡的小訣竅了吧?

關於孤兒院的記憶其實已經很久遠、很模糊了,模糊到很多事情都隻是一個破碎的畫麵,甚至看不清主人公是誰,裴雲洲隻記得自己破舊的白襯衫,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漫無天日的冷。

是父母把自己帶離了那裡,現在的生活已經比那時候好得太多,自己不應該貪心的。

將裴氏撐起來原本就是自己應該做的,母親身體那麼糟糕,怎麼可以再為此勞心勞力。

不就是一束花,為什麼要那麼較真呢,母親畢竟出身名門,覺得自己的搭配不好看也很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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