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珩說完坐定,然後打開了手機盒。他從裡麵拿出一部黑色的手機,裝卡開機,把自己的電話存了進去:“這個拿著用。”
他笑吟吟的,把冰涼的手機塞進聞炎的手心,通訊錄隻存了他一個人的號碼。
聞炎沒動,也沒說話,大抵想看看靳珩到底要做些什麼。
靳珩心想聞炎剛剛出獄,融入社會還需要一段時間:“過兩天我帶你出去轉轉,徐猛和顏娜應該在找你,剛好可以聚一聚。”
聽他提起故人,聞炎終於有了些許反應,隻是依舊想離開:“說完了嗎?”
言外之意,說完就放他走。
“說完了,吃飯吧,快涼了。”靳珩把早餐往他麵前推了推,然後從手邊的水果盤裡拿了一個蘋果,慢慢削皮。
一圈一圈,均勻不斷。
聞炎覺得他在裝傻,終於失去耐心,嘩啦從椅子上起身,然後徑直往門外走去,結果手腕卻被人死死攥住。
他回頭,見靳珩看著自己:“你去哪?”
對方神色認真,語氣認真,像一個孩子般單純。
聞炎擰眉:“不關你的事。”
他用力想抽回手,卻反被對方攥得更緊。聞炎見狀心頭陡然升起一股沒來由的怒火,額頭青筋暴起,他一把揪住靳珩的衣領沉聲道:“你他媽的到底想做什麼?!”
靳珩在做什麼?又是為了什麼?!!
愧疚?自責?贖罪?
聞炎不需要,他什麼都不需要,他不需要彆人的同情,也不需要彆人的憐憫,尤其是靳珩的!
靳珩不說話,任由他攥著,手依舊未鬆開:“你去哪,我就去哪。”
話未說完,他被聞炎一拳揍倒在地,椅子經受撞擊,在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兩個人都靜了下來。
靳珩倒在地上,用手捂著嘴,低著頭,看不清神情。維持著那個姿勢,許久也未動過。喉間滿是腥甜。
聞炎第一次打靳珩。
那是他從前護在心尖尖上的人,從高一護到高三,又折儘七年,少年的半生就這麼過去了。
聞炎舍不得靳珩被那些人欺負,所以一直護著他,舍不得靳珩去坐牢,所以又護了他一次。卻沒想到兩個人會鬨成今天這個地步。
聞炎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心中不可置信。他的右手垂落在身側,指尖發顫,掌心發麻。
靳珩抬起頭,嘴角有一絲血痕,殷紅刺目。他手邊有一把掉落的水果刀,慢慢攥緊,鋒利的刀刃劃破掌心,有粘稠的鮮血滴答落下。
“聞炎……”
靳珩聲音嘶啞,眼眶發紅的看著他,“你如果恨我,就殺了我……”
聞炎盯著地上那攤殷紅的血,忽然覺得靳珩瘋了。他本能上前一步,反應過來又慢慢後退,牙關咬的咯吱咯吱響,最後一腳踹開了旁邊的椅子:“你他媽就是個瘋子!”
聞炎摔門離去,房門被帶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他似乎真的就那麼走了,孑然一身,再不會回頭看靳珩一眼。
靳珩想從地上起身,卻怎麼也聚不起力氣,最後又徒然跌坐了回去。他攥緊手中的刀,仿佛隻有那尖銳的刺痛能給他一些力氣,最後換來的是滴答滴答落下的鮮血。
一種比窒息還可怕的無力感席卷了他全身,讓他連爬都爬不起來。
這種感覺隻有小時候媽媽去世的時候才有。
靳長青把所有的錢都拿去賭了,輸得一乾二淨,也輸了妻子的命。
靳珩從前要的不多,真的不多。他隻希望媽媽活著,好好的活著,但老天爺還是收走了她的命。後來他隻希望有一個不那麼好賭的父親,但依舊事與願違。
最後上了學,又是另一個噩夢的開始。日複一日的欺淩,磨滅了一個少年對未來的所有期望,他甚至連活下去的力氣都沒了。
他一無所有,一敗塗地的一生,隻有攥住聞炎,才不算輸得太難看。
恍惚間有什麼灼熱的液體從眼眶掉落,但靳珩並未察覺。他努力的想從地上起身,聞炎生氣沒關係,想走也沒關係,自己總會跟著他的。
他愛他,
而他也愛著他……
靳珩不知花了多長時間才從地上搖搖欲墜的站起身。他不顧衣襟上斑駁的血痕,也不顧自己鼻青臉腫的樣子多麼滑稽,竭力想去開門。
然而還未來得及打開鎖,門就自動開了。外麵站著麵色陰沉的聞炎。他肩上背著包,手裡拎著一袋子藥,咣的一聲拉開門,進屋之後又咣的一聲反手關上。
他離開了,但又回來了。
聞炎下樓之後,孤身一人在街頭走了半天,也不知該去哪裡,迷茫且遊離。最後去藥店買了紗布和碘酒,又回來了。
靳珩怔怔的看著他,眼睛是紅的,鼻子也是紅的。
聞炎很暴躁。他麵無表情把自己的包扔在地上,見靳珩滿手的血,揪住他的衣領直接把人摔在了沙發上。
塑料袋嘩啦作響,裡麵的東西儘數倒在茶幾上,七零八落的滾得到處都是。聞炎攥住靳珩被刀子割得亂七八糟的手心,動作不算溫柔的給他消毒,然後灑上藥粉,一圈一圈纏上紗布。
聞炎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他為什麼還要和靳珩這個瘋子糾纏不清,為什麼?!
聞炎神色愈發陰沉,他捏住靳珩的下巴,帶著怒氣給他擦拭嘴角的傷口,然而還未來得及動作,腰身就倏的一緊,被人死死抱住了。
聞炎掙脫不開。
天知道靳珩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力氣。明明以前被人揍一拳都爬不起來。也就是因為這樣,聞炎沒有讓他坐牢。
牢裡都是些什麼人,靳珩那麼弱,又不會打架,進去了該怎麼熬?
還是舍不得他受苦……
聞炎從來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是好是壞都該自己受著。
他用力想推開靳珩,卻依舊隻是徒然。隻感覺後頸涼嗖嗖一片,有無數鹹澀的液體滾落進衣領,燙得人心慌。
靳珩已經有很久沒再這麼哭過。他紅著眼睛看向聞炎,像一個被丟下的孩子:“彆留我一個人……”
他雙眼猩紅,有熱淚滾落,一字一句顫聲道:“聞炎,彆扔下我一個人……”
聞炎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這幾個字抽乾淨了。他胸膛起伏不定,不知該說些什麼,身軀緊繃,顫抖不止,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靳珩抱住他,抱得那麼緊,那麼緊。像是抱住了往後餘生的希望,聲音沙啞:“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再也不分開了……
他隻有他,而他也隻有他。愛也好,恨也好,餘生本就該在一起,誰也分不開。從許多年前鬱鬱蔥蔥的梧桐樹蔭下,他們背著書包,穿著校服,隔著人海四目相對。
從那個時候就注定了。
他們要一起爬出深淵,一起活著,好好的活著……
前半生聞炎護住了靳珩,後半生換他來護住聞炎。老天爺對他不算薄待,到底給他留了一線希望,隻是前生愚昧,從手中錯失了。
靳珩吻住聞炎,鹹澀的眼淚摻雜著血液的腥甜,就好似他這一生的滋味:“我愛你……”
時光往複,終有去處。人海茫茫,終有歸處。
他隻等著塵埃落定的一天,和他攜手走完餘生。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終於寫完了(哭成小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