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派去跟蹤虞大夫的衙役很快將人調查清楚,午時就來回報公孫琢玉了:“稟大人,屬下昨日一路跟蹤至其落腳住處,發現他與一名女子同住,隻是隔的太遠,看不清臉。”
公孫琢玉正伏在桌案上,整理案件脈絡圖,聞言頭也不抬的問道:“此人姓甚名誰,家住哪裡,都調查清楚了嗎?”
衙役整理出了一份丁籍呈給他:“此人名叫虞生全,今年二十有五,江州本地人士,一直在濟生堂中當坐館大夫,頗有些名聲。”
公孫琢玉聽見他的名字,筆尖一頓,不期然想起丹秋房中那塊繡著“全”字的男子汗巾,若有所思的問道:“他可曾婚配?”
衙役不知他為什麼要這麼問,但還是老老實實拱手道:“據丁籍上所寫,他並未婚配,家中亦無兄弟姐妹,就是不知那名與他同住的女子是何身份了。”
他這麼一說,公孫琢玉腦海中的思路就串起來了那麼一些。
丹秋素來多病,常年在濟生堂中抓藥,而虞生全又是眉眼端正,家世清白的醫館大夫。男未婚女未嫁,長此以往若說不發生什麼也沒人信。
說不定她就是因為不願和雷全成婚,所以才離府出逃,躲藏在虞生全家中的。
而現在隻要找到丹秋,那具無名男屍也就有了眉目。
公孫琢玉直接起身,將毛筆隨意扔在筆筒裡:“速速點齊人馬,隨本官去虞生全家中走一趟。”
衙役立刻領命去辦,然而誰曾想剛出衙門,就見十來名殺氣騰騰的大漢堵在門口外麵。佩刀者有之,佩劍者有之,兵刃上麵還沾著血,瞧著實在不是善類。
衙役被他們周身冰涼壓抑的氣勢嚇得腿一軟,差點沒站穩,心想莫不是清風山上的匪寇殺了來,一麵屁滾尿流的往裡麵跑,一麵撕心裂肺的喊道:“大人!快跑啊!有劫匪殺來啦啊啊啊啊!!!!”
公孫琢玉坐在房裡,陡然聽得這殺豬般的叫聲,登時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正欲衝出房門,然而不知想起什麼,又折返回來,鏘一聲抽出了書房牆壁上掛著的兵器,直接提劍衝出了書房:“這些賊寇好大的膽子,竟敢殺上衙門,爾等保護好老夫人,待本官去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
公孫琢玉習武多年,就是沒有施展的地方,如今聽見賊寇殺來,心中激動的無以複加,一把逮住驚慌失措的衙役問道:“賊寇呢?!”
衙役哆哆嗦嗦指著門外麵道:“就在衙門口,十來名虎背熊腰凶神惡煞的壯漢堵在那裡,滿身殺氣,人人都有兵刃,還滴著血呢!”
公孫琢玉一聽他的話,頓覺奇怪。清風山上的匪寇少說也有一百來號人,既然膽大包天攻入縣衙,怎麼可能隻帶十個人來,豈不是自尋死路。
“待本官去看看情況,你若是敢假傳消息,這個月的俸祿就彆領了!”
公孫琢玉說完,徑直掠過那些驚慌失措的丫鬟仆人,飛快跑到了門口,果不其然看見十來名壯漢堵在府衙門前。他正欲開問,誰曾想發現領頭的人好像有些眼熟,仔細打量一番,不由得詫異出聲:“大師父?!”
這群人正是前去靖州打探雷全消息的石千秋等人,後麵還跟著二師父三師父四師父等一係列大大小小的師父。
石千秋一身布衫,衣襟沾血,風塵仆仆的模樣,乍看和盜匪無異,怪不得衙役將他認錯:“大人!”
石千秋翻身下馬,走上前抱拳道:“我等從靖州回來了。”
公孫琢玉心想知道的是你們從靖州回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了呢,費解的嘶了一聲,猶猶豫豫出聲問道:“幾位師父辛苦,隻是為何如此打扮?”
臉上,衣服上,劍上都沾著血,而且量還不少,總不能集體去靖州殺雞了吧?
石千秋還未說話,體格最為強壯的二師父便從馬背上卸下一個沉重的黑布袋,咣一聲砸在地上,震起煙塵無數,粗聲粗氣的道:“大人莫提,真是晦氣,我等去靖州查訪,結果雷全的家裡人說他並未回家。”
公孫琢玉試探性問道:“然後呢?”
二師父踢了踢那個黑布袋:“我等恐大人著急,便走了山上的近道,誰曾想晚上在密子林裡過夜的時候,這大老虎竟撲了出來要吃我們,我一時氣急,便將它打死了。”
公孫琢玉:“……”
公孫琢玉沒說話,慢半拍的掀起衣袍下擺,趴在地上把那個布袋子解開了,鋪麵而來一股濃重的血腥之氣,熏得他差點昏過去,定睛一看,果然是隻成年的大老虎。
媽呀,這可是保護動物啊。
公孫琢玉一臉震驚:“二師父,你就這麼把它打死了?”
二師父修習的武功與金剛門一脈頗有些淵源,一身銅皮鐵骨,拳勁十足,說是刀槍不入太過誇張,但也相去不遠。
二師父看了公孫琢玉一眼:“誰說是我一人打死的,你大師父還刺了好幾劍呢。”
石千秋雙手抱臂,步上石階:“大人放心,刺的是眼睛,皮毛都未損壞,到時候可扒下來做襖,虎鞭泡酒,虎骨製藥,虎肉直接燉來吃。”
公孫琢玉摸了摸老虎的胸腹,內臟已經碎了。又掰開他的嘴巴看了看,卻見有黑色的汙血,慢半拍道:“……這老虎怎麼還中毒了?”
三師傅一向瘋瘋癲癲,習得一身西域毒功,聞言頗為得意的捋了捋長須:“自然是我下的,這肉大人就莫吃了……如果真的想吃也無不可,吃完再解毒就是了。”
石千秋一向話少,聞言隻說了四個字:“暴殄天物。”
公孫琢玉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密子林裡吃人無數的大老虎就這麼死了?!他慢半拍的從地上起身,忽然發現了不對勁,殺老虎也不至於讓他們十來個人弄得全身都是血吧。
公孫琢玉莫名不安:“幾位師父……隻殺了老虎嗎?”
二師父正往裡麵走,聞言氣憤的哼了一聲:“那清風山上的土匪道途劫掠,有眼不識泰山,竟搶到了我們頭上,我們哪裡有銀子給他!一群散兵遊勇,便順手清理了。”
事實上那些土匪看見他們年紀一大把,以為是那種路都走不動的阿爹阿叔,便帶人攔路搶劫,誰曾想個頂個都是武林高手。
噗通一聲,公孫琢玉直接跪了。
石千秋眼疾手快扶住他:“大人,你怎麼了?!”
公孫琢玉:“……”
沒什麼,就是有點震驚……
公孫琢玉攥住石千秋的手臂,勉強從地上站起身來,用力聞了聞他們身上的血腥味,又大概估測了一下死亡人數:“都殺了?”
石千秋道:“殺了一半,跑了一半。”
公孫琢玉已經不知道該不該替那群土匪感到慶幸了,他花了好長時間才勉強消化完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回過神來,一邊招呼人來把老虎抬走,一邊對石千秋等人道:“辛苦……辛苦各位師父打虎殺賊了,快去沐浴更衣,我命人備好酒菜,替大家接風洗塵。”
石千秋問道:“那大人你呢?”
公孫琢玉:“我?我去給那些土匪收收屍……”
石千秋察覺到他情緒不對:“大人似乎不高興,替百姓除了這兩個大害,是好事才對。”
“是好事,”公孫琢玉歎了口氣,“現在江州三害沒了兩害,就剩我這一害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高處不勝寒的孤獨感嗎?
出了這檔子事,公孫琢玉隻能先派一隊衙役上山查看情況,自己則帶著另一隊衙役去了虞生全家。江州少見這種陣仗,百姓難免七嘴八舌低聲的討論著。
“出什麼事兒了,怎麼來了這麼多衙役?”
“聽說前些日子,有人在知府彆苑的古井裡發現了一具紅衣沉屍,公孫大人為了替一名婢女申冤,正在查案呢。”
“真的假的,我昨天還看見他逛青樓了。”
“管他的,咱平頭老百姓就看個熱鬨。”
公孫琢玉領著人,一路到了虞生全的家中。白色圍牆墊著青瓦片,裡麵種了一棵杏花探出半截,倒也算清靜。
衙役接到公孫琢玉的眼神示意,上前用力敲了敲木門:“虞生全可在家?”
裡麵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
衙役隻得再敲:“虞生全在家嗎?!”
還是沒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