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我憐的是司公(1 / 2)

夜已深,皇帝沒有多留他們,吩咐嚴查凶手之後,就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回寢宮歇息了。

杜陵春雙手揣入袖中,懶懶看了嚴複一眼。見其發須皆白,佝僂老邁,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一呼百應的宰相了,唇角微勾,無不譏諷的道:“嚴相身為百官之首,素來最重規矩,唐飛霜並非官身,本不該插手朝中事務,你將他舉薦上來,不怕壞了規矩麼?”

杜陵春當初舉薦公孫琢玉暫代京兆尹之位時,嚴複一口一個資曆,一口一個不合規矩,現如今輪到他自己身上,倒是肯破戒。

嚴複已經老了,更多的時候他已經開始避免和杜陵春起正麵衝突。再加上在官場浸淫多年,自然不是衝動之輩,也不會與杜陵春爭一時的口頭長短。隻捋了捋胡須,眼觀鼻,鼻觀心的道:“事急從權,滿朝文武實在找不出第二個破案的人,老夫隻得如此,杜司公該明白這個道理。”

語罷略微頷首:“天色不早,老夫就先出宮了。”

唐飛霜倒是有心去司公府看看情況,可京律司的高手已然齊齊調集一處,他武功算不上一流,縱去了也做不了什麼,更何況那還是杜陵春的地盤。心想著明日一早再看情況,便也轉身離去了。

皇宮裡的風總比外麵冷些,大抵因為這殿閣太空,甬道太長,永遠住不滿人,永遠也走不到儘頭。

杜陵春穿的單薄,夜風將他衣角吹起,愈發顯得背影纖細,慢吞吞走路時,倒多了幾分慵懶的款款之意。

公孫琢玉跟在後麵,步下石階,白色袖袍被風吹得翻飛不止,低聲問他:“司公冷不冷?”

杜陵春聞言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心想冷又如何,這裡可是皇宮,公孫琢玉總不能明晃晃當著眾人的麵給他暖手吧。挑眉提醒道:“這裡是皇宮。”

“在下知道,”公孫琢玉上前一步,側身替他擋住了襲來的涼風,而後笑了笑,“司公若冷,我替司公擋風。”

杜陵春聞言頓了頓,而後偏頭移開視線:“隨你。”

手藏在袖中,指尖輕輕摩挲了一瞬,帶著細微的緊張與道不明的汗意。

他們未走兩步,便瞧見不遠處等著一名綠衣宮女,手中拎著一個食盒。那宮女見他們走出無極殿,立刻小碎步走到跟前,對杜陵春屈膝行了一個禮:“奴婢見過司公。”

她是貴妃身邊的貼身宮女。

杜陵春認得她:“可是貴妃有事?”

宮女搖頭:“娘娘聽聞司公深夜求見陛下,恐您未用晚膳,便差奴婢拿了些熱熱的糕點給您。”

杜秋晚雖盛寵滔天,可到底是後妃,平常與杜陵春也不得見,聽聞他進宮的時候,偶爾會差人送些東西來。

杜陵春聞言,正欲伸手去接,公孫琢玉卻已經先行接過了。他還對那宮女笑了笑:“勞煩姑娘,我替司公拿著。”

宮女從未見過他,但料想能跟在杜陵春身邊,必是親信。又見公孫琢玉清俊有禮,不敢多看,連忙匆匆行禮退下了。

杜陵春隻能收回手,抖了抖袖子,皮笑肉不笑的道:“看不出來,公孫大人倒是個憐香惜玉的。”

他每次叫公孫琢玉為“公孫大人”的時候,心中必然在陰陽怪氣。

公孫琢玉摸了摸食盒,還是溫熱的,聞言下意識道:“我分明是在憐司公。”

還不是怕杜陵春提著手酸。

他本是無心,順嘴禿嚕出來的一句話,說完自己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下意識抬眼,卻見杜陵春也神色怔然的看著自己。

公孫琢玉動了動唇,手忙腳亂想解釋:“司公,我……”

“你什麼你,”杜陵春拂袖轉身,“還不快回馬車上。”

杜陵春走在前麵,心中暗罵公孫琢玉是塊木頭。他聽見這句話本該惱怒,現如今惱是惱了,卻不見怒,心中蔓延著不知名的情緒,悸動且微微發燙。

公孫琢玉拎著食盒跟在後麵,暗罵自己嘴笨。上了馬車,見杜陵春坐在最裡麵的位置,試探性,一點點挪到了他旁邊:“司公……”

肩膀挨著肩膀,腿挨著腿。

杜陵春袖子裡的手動了動,卻沒躲,全當沒看見。

公孫琢玉打開食盒,見裡麵放著一碟子米糕,愣了一下。他以為貴妃送來的點心必定精致昂貴,沒成想隻是民間最便宜不過的米糕,幾文錢就能買一大塊。

公孫琢玉將食盒往他那邊遞了遞:“司公要不要吃些?”

杜陵春看了眼,從食盒裡麵拿了塊小的,咬了一口,三兩下就吃完了。

他和杜秋晚小時候窮,能吃的最好的東西就是米糕了,後來入了宮廷,雖有珍饈美味,但獨獨偏愛這一種點心。

也許杜陵春骨子裡也是個念舊的人……

公孫琢玉問道:“司公喜歡吃米糕?”

杜陵春掀起眼皮:“怎麼,很稀奇?”

公孫琢玉笑著搖頭:“我以為……司公會喜歡吃些精致細膩的。”

杜陵春淡淡闔目,靠在車廂壁上休息:“從前窮,吃不了那些精細東西,米糕是最便宜的。”

公孫琢玉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這種話,頓了頓道:“我記住了。”

杜陵春睜眼:“記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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