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賑災銀(1 / 2)

杜秋晚望著杜陵春, 有那麼片刻的怔愣出神,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弟弟身上常年揮之不去的那股子陰鬱氣淡了些。

夏季已然將過, 殿閣中的花卻仍是芬芳馥鬱。杜秋晚見杜陵春肩頭落了片枯葉, 抬手替他輕輕拂去, 指甲染著丹蔻,纖細精致:“我當是什麼事, 也值得你來求我。”

杜陵春靜默一瞬道:“他是弟弟的心腹。”

杜秋晚道:“再親近, 也要提防著, 人心隔肚皮, 你焉知他對你是一片忠心,莫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因著杜陵春過於反常的態度,她並沒有立即答應此事。

杜陵春斟酌著道:“姐姐可還記得從前……”

杜秋晚覺得日頭曬人, 在廊下懶懶落座, 用帕子輕輕拭了拭額角的汗:“從前如何?”

杜陵春半真半假的編了個理由:“從前咱們路過江州的時候,曾遇一位善心的夫人施粥贈糧, 那公孫琢玉便是其獨子,說來於我們也有一飯之恩。”

舊年日子太苦, 實難忘記。聽他這麼一說,杜秋晚也記起來了,微微一怔:“竟是那位夫人的孩子麼?”

杜陵春點頭應是。

杜秋晚理了理帕子, 出聲道:“二十年前的事兒了, 沒想到還能在京城遇見……也罷, 不是什麼大事, 我聽人說他已查出此案真相,做個京兆尹也算合適,陛下應當不會反對。”

杜陵春罕見的笑了笑:“多謝姐姐。”

自己的弟弟, 自然怎麼看都順眼。杜秋晚心想杜陵春比皇後那個整日隻知逗貓走狗的胞弟不知強上多少,隻可惜……

隻可惜當年為生計所困,進宮淨身當了太監。

現如今就算權傾朝野,富貴在握,也不見得真就開心了。

宮中太監多有找了宮女當對食的,搭夥過日子。雖知道說了會惹杜陵春不悅,杜秋晚還是沒忍住道:“你也該找個親近人在身邊伺候著,總是一個人,像什麼話。”

杜陵春果然不大樂意,陰惻惻道:“姐姐這是在刺我?”

他一個太監,找什麼女人。

杜秋晚皺了皺細長的眉:“你何必拒人於千裡之外,不試試怎麼知道,先找個知心伶俐的伺候著,說不定你就改了主意。”

杜陵春甩袖,冷聲道:“不找!”

杜秋晚瞪了他一眼:“不找便不找,這倔脾氣也不知是隨了誰,我瞧你也不想在我這兒待著,翠翹,攆了他出去。”

語罷將手中絲帕一甩,轉身進了內殿。

翠翹下意識看向杜陵春,卻見這位爺直接走了,頭都不回,走的那叫一個乾脆利落。

公孫琢玉正坐在皇宮門口的馬車裡等杜陵春,忽聽得外間有人喊自己,下意識掀開了車簾,卻見是嚴複。

公孫琢玉本能想下車,但見嚴複也坐在馬車裡,隔著簾子和自己說話,就沒動,拱手施禮:“原來是嚴相,不知有何要事?”

嚴複笑著捋了捋胡須:“小友為何在此?”

公孫琢玉不介意讓彆人知道自己跟杜陵春是一夥的:“啊,因為有些事要與杜司公相商,故而在此等候他。”

嚴複一把年紀,總不可能真的去計較什麼,為官做宰,心胸比尋常人要豁達的多。他聞言捋了捋胡須:“莫將軍與老夫也算故交,隻可惜當年莫家出事之時,老夫無力相幫,今日多謝小友在殿上求情。”

要做一個好人,勢必要麵麵都顧慮周全,有人說嚴複門生無數,好友遍天下,可見其人緣之善。隻是僅憑他一人在官場支撐,到底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公孫琢玉不想成為那種人,但也不會去貶低這種行為也就是了,隻道:“身為父母官,應該的。”

嚴複忽然說起了另外一件無關的事:“南邊蝗災頻發,餓殍遍野,陛下已派了欽差下去放糧賑災。”

欽差是杜陵春一黨的人,銀兩倘若撥下去,勢必會被他們層層克扣。

公孫琢玉沒出聲,想聽聽嚴複會說些什麼。

嚴複的眼睛充滿睿智,卻也萬分蒼老:“老夫觀小友不是大惡之人,倘若能對杜司公勸賢一二,亦是救民救己的好事。秦有趙高,東漢有梁翼,南宋有陳自強,北宋有蔡京,當初莫不是權傾朝野,富可敵國之輩,隻可惜多行不義必自斃,今人又何必重蹈覆轍。”

他語罷長長歎息一聲,自己不免也有了些老人相通的感傷病,緩緩放下車簾,揮手示意車夫離去。

公孫琢玉坐在馬車裡,若有所思。心想嚴複這是在告訴自己,行儘不義之事必然隻得一時風光,早些回頭是岸的好,否則隻怕不得善終。

話有些刺耳,但理不算糙。

公孫琢玉被他撥弄得也有些心煩意亂,不知想起什麼,隨手叩了叩車壁:“那個球。”

車廂靜靜的,沒有任何動靜。

公孫琢玉飛快眨眼,努力回想著係統的名字:“那個……00幾來著?007?”

係統從後麵飛出來,用翅膀照著他後腦勺打了一下:【我是009】

公孫琢玉被它扇的pia一下趴車壁上了,眼冒金星,倒吸一口涼氣,揉著頭道:“凶什麼,不就叫錯名字了麼。”

係統哼了一聲:【叫我乾嘛?】

公孫琢玉立刻來了精神:“你說我上輩子死的挺慘了,對吧?”

係統心想你那不是死的慘,是死的活該:【嗯呢。】

公孫琢玉問道:“那你知道杜陵春上輩子怎麼死的嗎?是否得了善終?”

將軍戰死邊野,馬革裹屍而還;文臣才儘,死後落於棺中;權臣翻手撥弄風雲,多陷於權謀,又何來善終一說?

係統翅膀扇了扇,猶豫著道:【上麵有規定,不可以說的。】

公孫琢玉眨了眨眼,放低聲音道:“你悄悄的告訴我,我保證誰也不說,我最講義氣了。”

係統用翅膀把他的腦袋扒拉開,什麼也沒說,隻文縐縐的拽了一句話:【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

它不願意透露太多,似乎是怕公孫琢玉追問,說完就嗖一聲消失在了空氣中。

公孫琢玉一愣,反應過來,慢慢坐了回去,琢磨著它話裡的意思:修善的人家,必然吉慶,作惡的人家,必遭禍殃。

難道杜陵春這個權傾朝野的權臣,上輩子也未得善終麼?

公孫琢玉忽然有些落寞。他以為在渾濁亂世中當忠臣已然境地艱難,但沒想到奸臣也不見得有好下場,這個世道該如何保全自身,又成了問題。

杜陵春從貴妃宮中出來,剛上馬車,結果就見公孫琢玉有氣無力的癱在位置上,唉聲歎氣的。

“誰惹你了?”

杜陵春推了他一把,在旁邊落座,想起杜秋晚剛才說的話,心中仍有些鬱結。但見公孫琢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又拋至一邊,轉而先去哄他:“你京兆尹之位已然與姐姐說妥,又是為了什麼事愁眉不展?”

馬車夠大,躺下來也無妨。公孫琢玉乾脆枕在了杜陵春的腿上,沒頭沒腦的問道:“司公已位極人臣,可還有什麼想要卻沒得到的?”

杜陵春聞言一怔,他倒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垂眸端詳著公孫琢玉的眉眼,捏了他臉一下,沒好氣道:“問這個做什麼?”

公孫琢玉:“嗯……就是想知道。”

杜陵春沒有思考很久,隻說了一個字:“無。”

他已有權勢金銀,已有公孫琢玉,足夠了。

杜陵春說完,又看向公孫琢玉:“那你呢,可有想求之事?”

但凡不是坐皇位,逛青樓,杜陵春都願意替他謀求到手。

公孫琢玉美滋滋道:“我想名留青史,當個名人,這樣死了之後也能有人記得我。”

杜陵春是古人,對某種字眼頗為忌諱,聞言捂住他的嘴,低聲斥道:“小混賬,你才多大年紀,張嘴閉嘴死了活的,以後不許再說。”

公孫琢玉握住他的手,遞到唇邊親了一下:“好,聽司公的。”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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