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馥仍舊急聲勸道:“你就這麼一個兒子,心這麼狠呢?你趁著他們還不知道,趕緊跟老時去刪了這道遺囑,不然即便人家兩口原來打算好好孝敬你們,這下也膈應了。”
段芝芝道:“老時前兩年也是這麼說的,但我卻越來越堅定了。你看看我們時研,他原本一心相當醫生,從小到大誰問都是這麼個答案,老鄰居都知道的。但是他老婆說,當醫生要熬許多年,而且天天加班不著家,就這麼軟言細語給他分析了各種利弊,最後他屁顛兒屁顛兒去做了醫藥代表。這許多年過去了,也就他媽我還殷勤地替他記著他堅持了十來年的誌向。他媳婦真的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王馥聽到這裡也不勸了,平心而論,跟這樣厲害的人相處,留一手釜底抽薪的傍身確實很有必要。段芝芝埋下的,也許是雷,也許是保命符。
店裡最人聲鼎沸的時候,時研和馬慧珍一前一後到了。
馬慧珍懷裡抱著兩束鮮豔欲滴的紅玫瑰,整個人給襯得白皙透亮,仿佛不諳人事的小姑娘。她說一束給段芝芝,一束給王馥,七夕節禮物。段芝芝默了默,收了。王馥默了默,正準備收,寇越伸手接過來,行雲流水地裝入桌下的垃圾桶裡。
寇越仿佛無事發生,笑道:“芝芝阿姨給你們點過菜了,待會兒要是不夠吃,你們再點。”
馬慧珍抿了抿唇,終於還是沒忍住,解釋道:“寇越,結婚的時候,阿姨不得空沒來,但阿姨是我婆婆最好的朋友,她看著時研長大的,所以我還是腆著臉來請阿姨吃飯,我真沒有惡意。”
寇越和顏悅色地道:“嗯,明白,但七夕禮物你送不合適。行了,鍋開了,下菜吧。”
時研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向著王馥道:“阿姨,真對不起,路上買花的時候我沒想……”
王馥截斷他,作勢橫了寇越一眼,眼尾又敷衍地掃一下馬慧珍,道:“越越就是這狗脾氣,你還不知道她麼?都坐下吧,你媳婦也坐,剛剛懷孕就不要折騰了。”
大約是由於有眼神灼灼的段芝芝在,王馥也一如記憶裡那樣麵相就不好相與,馬慧珍自打坐下來,甚是本分,給這個夾菜,給那個夾菜,在耳尖地聽到王馥念叨剛剛忘了點紅薯粉時,立刻招呼服務生過來,要了一份紅薯粉。王馥回以一個長輩式的感謝和鼓勵的微笑。
這家豬肚雞店確實味道不錯,豬肚量多,湯也綿密,所以雖然彼此之間各有計較,但埋頭吃起來還是很愉快的。
“越越,你去那邊冰箱裡給我拿瓶蘋果醋。”王馥突然道。
“啊?叫服務生啊。”寇越正吃著雞爪,不想動。
王馥眉頭一擰,斥道:“人家都在忙,你起來動動,你看看你肚子上的肉。”
“……求人要有個求人的態度,怎麼能人身攻擊。”寇越不滿地抱怨著,起身向前走,剛好錯過剛剛進門正四處張望的曲殊同。
王馥悄悄鬆了口氣,卻沒想到隻是喝了口湯,一抬頭,曲殊同就直奔寇越而去了。而寇越抓著兩罐蘋果醋回頭看到曲殊同,整個人立刻就生動起來了。
王馥:“……”
所以這位三甲醫院年輕有為的主治醫生居然是來找越越的?
寇越喜滋滋地向大家介紹了曲殊同。整張餐桌的隱形中心便再也不是馬慧珍和她所代表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兒。寇越用與有榮焉的態度給大家介紹曲殊同的履曆,以及曲殊同大學時期的軼事,時研也好脾氣地在旁邊幫腔和佐證著,段芝芝立刻化身成“媽媽粉”,喋喋不休問這問那,真情實感地將之從頭誇到腳;王馥雖然端著,但眼角眉梢都是喜悅,不由給曲殊同夾了好幾次菜。
由於時研的車停在地麵停車場,寇越和曲殊同的停在地下停車場,兩家人在商場門口互相客氣著“沒事兒來家裡吃飯”,各自回頭分道揚鑣。
電梯下行中,王馥突然清了清嗓子,道:“行了,彆裝了,越越你也是多餘做這事兒,多可笑啊,一頓飯而已,我不至於就吃不下去。”
寇越默了默,疑惑地:“啊?”
王馥回頭正要說“你們根本就沒有在交往,一頓飯下來各吃各的,騙鬼呢,你看看人家時研兩口子黏糊成什麼了”,目光下移,盯住那兩隻牽得牢牢的手。
曲殊同道:“阿姨?”
王馥:“……”
王馥回頭望著緩緩打開的電梯門:“沒事兒來家裡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