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罪!
此言一出,頓時震驚了周圍。
尚輕容有些驚訝地看著當機立斷地向她低頭的楊慎行,這位雖然被流放了十多年,但依舊在士林之中有著極高聲望的大學士,在看到唯一的女兒被如此羞辱之後,竟還能放下身段低聲下氣說話……
這不是在定國公府上那樣故作謙遜,而是真得將姿態放低,賠禮道歉。
尚輕容不由地望向了方瑾淩,後者也用同樣驚歎的目光看過來。
楊慎行知不知道,他這麼做直接砸實了雲陽侯無故休妻的事實,將這個學生的仕途給斷送,同時還掐滅了女兒妄圖扶正的希望,將她徹底打入塵埃,釘死在卑妾這個低賤的身份上?
尚輕容眯起眼睛,盯著楊慎行道:“楊大人,您的意思是……”
楊慎行重重一歎,閉了閉眼睛,回答:“老夫保證,必不會有擾亂尊卑,亂了嫡庶之事,今日還請夫人高抬貴手,楊某感激不儘,銘記於心。”
這後果顯然他是知道的,雖有大義滅親之意,但表明了他尊重禮法的態度,將自己從此事中摘了出去,倘若還會因此遭受攻訐,也有話自辯,最多落一個教導不嚴及不知情的罪過。
取舍的相當明白。
邊上的幾位老夫人互相看了看,不得不承認這是個人物。
她們幾位願意出現在這裡給尚輕容撐腰,又何嘗不是給楊慎行挖上一坑,她們最希望看到的便是看到這位大學士被親情所綁架,為雲陽侯和楊氏辯解,以致糾纏不清,有了話柄。
“好氣量。”定國公夫人讚歎道。
然而她們欣賞,可被舍棄之人卻如墜冰窖。
方瑾淩看見雲陽侯瞪大了眼睛,一副驚愕難消,久久不能回神的模樣,撇了撇嘴,心知這位算是完了。
可另一個,他瞥了一眼那棵還沒被撞上的樹,朝長空努努嘴,去附近守著,萬一這人又想不開……
楊氏在楊泊鬆的懷裡渾身僵硬,冰冷刺骨,她沒想到親爹竟真的背叛她,不給一條活路!
“爹!”楊泊鬆也是懵了,他看著楊慎行,忍不住問道,“妹妹都這樣了,您還向這個罪魁禍首……”
“閉嘴!”還未等他說完,楊慎行回頭就是一個嗬斥,他看了楊映雪一眼,眼裡閃過一絲不忍心,但最終還是訓斥道,“你妹妹做了什麼事,彆人不知道你難道也不清楚?”
他見楊泊鬆尤不服,恨鐵不成鋼地壓低聲音道:“若不是你瞞著我,會有這份難堪?你看看周圍,知不知,今日之後為父會有多大的麻煩?”
楊泊鬆頓時噎了一下,無言以對。
三日前,楊氏頂著一張慘不忍睹的臉,嘴角含血哭哭啼啼地跪在他的麵前,告知遭受尚輕容的欺辱掌摑,唯一的外甥還被打斷了腿躺在床上,這口氣他怎麼能咽下?
他本是要當場找尚輕容算賬,讓雲陽侯給出一個說法,可楊氏卻道方文成已經決定休妻,願意將她扶正,讓他萬萬不要壞事,更不要告訴楊慎行。
想起十多年來,小妹委曲求全地給方文成做外室,就是為了打點他們一家老小,其中所受苦楚,楊泊鬆心中都記得。好不容易父親官複原職,有了盼頭,他如何能打破妹妹的希望,所以隻能瞞下來。
卻不想……
如今被楊慎行一頓嗬斥,他的頭腦反而冷靜。楊泊鬆目光掃視一周,頓時發現,不管是這些老夫人,還是工部尚書竟都是景王一派。
突然間,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多言。
見楊泊鬆也安靜下來,楊氏心中怨憤交加,咬著牙道:“好,好……都是我咎由自取,誰讓我是上不了台麵的妾,給你們丟人!早知道,早知道……”
她死死地盯著楊慎行,猛地一把掙開楊泊鬆的手,再一次朝著那棵柏樹撞過去。
“小妹——”
楊泊鬆心神巨震,連楊慎行都麵露駭然,下意識地喊道:“映雪……”
果然又來一次,能不能換一招,樹也很無辜好不好?方瑾淩內心吐槽。
這邊長空搓了搓手,心說他家少爺真是料事如神,他已經準備好了在這女人觸樹之前將人給推開。
可惜在他之前,一個矯健的身影忽然疾跑衝上來,一把拎住楊氏的後領,猛然一使力就將人給甩了回去,那身手說不出的矯健乾脆。
“啊——”楊氏隻覺得眼前一花,接著屁股重重著地,疼的她齜牙咧嘴,坐在地上久久起不來。
而撲了一空的長空撓了撓後腦勺,無辜地看向方瑾淩,後者便順著目光不由地望向那出手相助之人。
隻見那少年利落地丟回楊氏之後,便拍了拍手,左右看了看,見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那邊,便一甩發辮,偷偷地往角落一站,竟抱著手臂興致盎然地看熱鬨起來。
似乎收到他的視線,那人還朝方瑾淩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方瑾淩:“……”這是哪位?他娘手底下什麼時候有了這號人物。
他眨了眨眼睛,腦袋疑惑地歪了歪,頓時,那少年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小妹,有沒有摔疼?”那邊的楊泊鬆臉都嚇白了,將楊氏給扶起來,緊緊握住她的手臂,生怕一旦放開妹妹又想不開,勸道,“你彆再嚇哥哥了啊!想想瑾玉,你要是走了,他怎麼辦?”
“娘——”被強行帶過來的方瑾玉原本還裝作不良於行,可見到方才這凶險的一幕,頓時魂都要嚇沒了,早忘了斷腿這件事,立刻跑了過來,眼睛通紅地一把抱住楊氏。
頓時,母子倆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此刻,若是不明所以之人見之也得紅了眼睛。
楊慎行落後了一步沒有上前,可見到這個心酸的場景,頓時雙手緊握,眼中動容。
作為父親,當他看到女兒又哭又跪又求,還被人嗤笑的時候,他難道不憤怒,不想替她撐腰嗎?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但凡他在朝中站穩腳跟,握上大權,今日也不用這麼低聲下氣,任女兒這般遭人作踐!
他沒有跟著安慰,反而驀地轉身看向冷眼一旁的尚輕容,勉強壓下慍怒道:“尚夫人,既然此事已經明了,那麼休妻之事便就此作罷,還請夫人體諒一顆父親的心,容她回去歇息,今後我定然嚴加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