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北方的官道上,寧王浩浩蕩蕩的車隊走在前麵,接著才是其他人的車馬,不過因為寧王的口信,倒是有不少心急的提前超了過去。
尚初晴見此,也要讓尚家的車隊往前趕,畢竟驛站的設立都是按照一天的路程計算,如今給寧王車駕避讓,已經有些晚了。
然而卻沒想到的是……
劉珂透過馬車的車窗,看著方瑾淩被全身裹緊安放在尚初晴的馬背上,然後由著七位身著獵獵披風的姐姐一路護送到他的馬車前,兩旁寧王的旗幟飄飄,護衛隊原地等待。
這個陣勢,劉珂瞧著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搞得他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就這麼四平八穩地安坐在馬車裡,不合適。
於是,他下去了。
“那就拜托寧王殿下,淩淩身體弱,還望殿下多多照顧,西陵侯府上下萬分感謝。”尚初晴將方瑾淩扶下馬背,然後送到了劉珂的麵前,後麵六位尚姑娘跟著抱拳行禮。
劉珂本想擺擺手,結果卻也抱拳回了一禮,他嘴角一抽,不知為何,他發現自己居然有點緊張。
遠遠跟在最後麵的尚家車隊中,隻見尚輕容正扶著丫鬟的手望過來,劉珂可以看到她臉上濃濃的擔憂和不舍,他不禁對著隻露出半張臉,正慢慢走到他身邊的方瑾淩說:“你不覺得這氣氛有點詭異嗎?”
方瑾淩頓了頓,麵無表情道:“我感覺像是在送親。”
果然,劉珂一拍大腿,這不是他的錯覺!
他看著身無可戀的方瑾淩,戲謔道:“你姐姐這樣,是不是在跟爺示威,給你撐腰?”
方瑾淩:“……”他真的沒想到,不過是蹭個車,居然引來這麼大動靜。
他終於體會到錢多金想鑽地縫的窘迫感了。
見他沉默,劉珂哈哈一笑,“那走吧,小媳婦,跟爺上車。”
他利落地踩著凳子自己跳上去,而方瑾淩看著來攙扶自己的小團子,又抬頭看了看因為車輪高,車沿也高,就是放了凳子,還得走幾個台階的馬車,再一次沉默下來。
“小少爺,您穿得多,小心絆倒。”小團子笑眯眯地將手伸過來。
方瑾淩最終長長一歎,心道算了。
大部隊再一次往前,方瑾淩鑽進馬車後,第一件事是將身上厚厚的鬥篷給解下來,徹底鬆了一口氣。
劉珂的馬車是真的寬敞,可以容納四五個人隨意躺,裡麵有厚實又軟和的皮毛鋪墊,四角又壓著小暖爐,邊上還放著一個精致的小爐子,上麵一直溫著一壺熱茶,所以即使開著窗也依舊暖和。
劉珂托著腮,雙腿盤坐在方瑾淩對麵,就這麼看著自己的小內侍給對方倒了水,遞上手爐,又尋了一方毛毯給他蓋好腿腳,再擺放一盤零嘴小點心,那股忙忙碌碌勁,比伺候他這個正主都殷勤。
他嘖嘖兩聲,不僅沒阻止反而嗤嗤笑起來,對方瑾淩說:“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是不是沒認錯,你真的不是姑娘假扮的?”
太無聊了,尋他開心是不是?
方瑾淩微微一笑,問:“那要坦誠相見嗎?”
劉珂思索了一會兒,煞有其事地點頭:“也不是不可以,萬一真是個姑娘……嗯,為了你的閨譽,爺可以勉為其難地收入房裡。”
“既然如此……”方瑾淩開始解腰帶,扯衣領。
劉珂吃了一驚:“你真來?”
就是邊上當壁花的小團子都露出驚訝的模樣。
方瑾淩一臉無辜地看著這對主仆:“這不是為了成全殿下嗎?萬一我真是個姑娘,正好趁此機會賴上您呀,所以,看不看?”
劉珂:“……”居然一點也沒有害羞。
“就是蒲柳之姿,您彆嫌棄就行。對了,說好的坦誠相見呢,您怎麼不脫?”方瑾淩還催促了一下。
光天化日之下在馬車裡,兩個赤.裸的男人麵對麵,萬一不小心讓人給撞見,就是劉珂向來不要臉,也不敢想象那個畫麵。
更何況方瑾淩才十五,病弱的身體看起來更小,那他豈不是跟他老子一樣畜生不如?
讓尚家知道……那七個,不對,八個彪悍的女人估計得一人一槍得戳死他。
想到這裡,劉珂嘴角一抽,“大冷天的,你就不怕著涼?”
“咳咳……”方瑾淩裝模作樣地清咳兩聲,“沒事,撐得住,咳咳……大不了讓大姐姐她們接回去,總不好將病氣過給殿下。”
劉珂:“……”那他還是得被戳死,這剛上馬車就生病,一問,大冷天讓脫衣服……禽獸!
“到底看不看呀?”方瑾淩看劉珂陰晴變化的臉,差點繃不住笑出聲。
“爺這輩子算是碰上對手了,行了行了,趕緊係好腰帶,讓人瞧見成何體統。”劉珂一本正經道。
能從他的嘴裡聽到“成何體統”四個字,真是滑稽又可笑。
小團子捂住嘴憋住臉,偷偷給尚家小少爺翹起一個大拇指。
方瑾淩本就是裝模作樣,聽此二話不說就重新整理好衣著,坐端正,然後笑眯眯地捧起茶盞說:“看跟在車隊後的重緇,殿下離京的收獲應該頗豐。”
提起這個,劉珂挑眉笑起來,“給你瞧瞧成果,團子。”
馬車裡有個五鬥小櫃,小團子打開一格,取出四分禮單,在劉珂的示意下直接給了方瑾淩。
本就是他出的主意,方瑾淩於是不客氣地接過,一看一本比一本厚,最薄的還是端王府送的,但是翻開裡麵粗略一算,也比方瑾淩提前預列的多,更不用說被逼著贈送的景王和貴妃,即使少於皇帝,也是格外的豐厚。
“聽說皇上直接讓內務府參照您給景王的單子準備?”
“嗯,還多了十萬兩銀子。”一場父子間“剖心坼肝”的交流,總算換來了一點實質好處,也不枉劉珂真情實感地掉了幾滴眼淚,賣力了演了一把戲。
“銀子還是銀票?”方瑾淩問。
劉珂回答:“一半一半吧。”
“呃……”
“怎麼?”
“在雍涼,胡人占據三成以上,大多不認銀票,連帶著當地百姓也不歡迎,隻有大順商人回中原才會收一些,所以銀票貶值相當厲害。”
劉珂:“……”沒想到這個時候,這個混賬爹還跟他摳門。
看他瞬間臭下的臉,方瑾淩麵露憐憫,安慰道:“想想朝廷俸祿都是欠著的,有五萬兩殿下還是知足吧。至少,這些東西是實打實的,我跟姐姐還有姐夫一一詢問過,都是在西北最需要的東西。”
方瑾淩揚了揚四份禮單,眉眼彎起,笑起來格外的真誠而溫暖。
其實當初劉珂一看到那兩份清單就知道這兔子是用了心的,他覺得很神奇,明明他倆才見了幾次麵,卻好似已經多年的知己,怎麼想什麼,要什麼這人都知道。
而劉珂自己,有些話連啞巴都不肯說的,居然能毫無防備地透露給了方瑾淩,讓後者也從他模棱兩可的隻字片語中了解他,接近他,一點也沒有令人不適,反而合心意的以至於本無所謂封去哪兒的劉珂突然一個衝動就決心去雍涼!
這個衝動在事後讓劉珂產生了一絲絲的後悔,總覺得不該被人左右失去了理智。
但如今見到方瑾淩這笑,他又覺得這個決定無比英明,否則哪兒還能見到這麼順眼的人呢?
劉珂這個自我糾結好幾天的過程,方瑾淩不知道,此刻他又一一翻看著這幾分禮單,大體與他之前所列相差無幾,就是有一點很奇怪,“怎麼有這麼多的藥材和補品?”而且都是些名貴之物,看數量差不多將內務府和落英宮以及兩個王府都給搬空了。
劉珂眉毛一揚,得意道:“當然是爺特地要的。”
方瑾淩看了他一眼,揶揄地說:“看不出來殿下對身體還挺注意。”
劉珂嗤了一聲,幽幽地看著方瑾淩道:“爺身強力壯不需要,不過誰讓身旁有兩個病患,一個比一個弱,不多要些能行嗎?”
這病患之一指誰,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