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餘名侍衛對於普通的匪患來說是一個震懾,沒有哪個土匪頭子敢不長眼來找不痛快。
然而當流民齊齊落草為寇,這個數量就恐怖了。
“按照推算,至少有五千人,甚至萬人。”尚未雪低聲道。
羅雲驚愕:“這麼多!”
“隻少不多。”
“殿下,那我們該怎麼辦?”
隨著羅雲的話,所有人都看向了劉珂,此刻不論他是多不著調的王爺,也都盼望著他能拿主意。
劉珂的腮幫子動了動,抬起目光往雍涼的方向望過去,今日天高雲消,難得好天氣,視線能看得極遠,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巨大的城池。
目的地就在眼前了。
方瑾淩看向錢多金,說:“姐夫,先帶三位掌櫃回去歇著吧,此事得從長計議。”
錢多金點點頭,對著三個商隊主事道:“走吧,情況殿下已經都了解了,回去等消息吧。”
“也隻能這樣了,唉,這該怎麼辦……”三人互相搖頭歎息,眼裡都是滿滿的擔憂。
“等一下。”忽然劉珂喊了一聲。
三人立刻停下腳步,恭敬地麵對著他。
“既然知道雍涼不太平,你們為什麼還要冒險來?賺了錢沒命花又有什麼意思?”
劉珂這一問,讓他們微微一愣。
接著馬鳴苦笑道:“殿下,咱們雖然賺得多,可是一家老小,還要幾百夥計,都得養活呀,都盼著過好日子呢。”
家大業大,養活的人就多,一年到頭最多也就走上兩趟,不是聽到不太平就可以斷了這條生計的。
“去吧,回去之後彆亂說話。”錢多金於是帶著這三人走了。
餘下的,陷入沉默之中。
按照這月餘的趕路慣例,除了貴人,午時吃的都是隨身攜帶的乾糧,連帳篷都無需紮起來,不過是稍微歇會兒腳,就得繼續趕路。
雖然疲憊艱辛,不過臨近雍涼,快要到達封地,大夥兒臉上還是帶著希望,有說有笑地開始整理,準備出發。
“暫時還是不要往前了,先想想接下去怎麼辦吧。”方瑾淩建議道。
劉珂於是吩咐羅雲:“傳令下去,原地安寨紮營,加強戒備。”
“是。”
尚初晴思索著:“寧王車駕這麼大動靜,我怕已經驚動流民了,未雪,讓落羽,無冰,小霧和小霜各自帶人去前麵探路,彆走官道,一有消息,馬上回報,另外,讓稀雲與羅統領一起設哨戒備。”
“是。”尚未雪沒多話,立刻去找姐妹們。
論京城衛軍的戰鬥敏銳度,是遠遠不及來自邊關,與外敵見過血的尚家人。尚初晴這麼安排,合情合理,彆說劉珂,羅雲也是心服口服的。
這次要不是尚未雪親自跟著去,說不定還發現不了那藏在緩坡下的屍體,一旦深入被包圍,後果不堪設想。
團子著人點了篝火,乾脆又煮了熱湯,蒸了米飯,野外條件艱苦,拚拚湊湊出一桌還算看得過眼的午膳,沒彆的,就熱乎。
當然,作為病患,方瑾淩的手裡依舊是白粥。
劉珂的營帳裡,幾人簡單用了午飯,便聚在一起商議。
羅雲一直想問:“這雍涼知州知不知道城外流民入寇,已經成為暴徒,劫殺商隊過路人?”
尚未雪毫不猶豫道:“自然知道。”
羅雲震驚:“那他怎麼能夠無動於衷,萬一暴徒引發□□,怎麼辦?”
“還能怎麼□□?”尚初晴失笑道,“這裡不比中原腹地,縣城之間相距極近,可以吸收更多的流民以壯大力量,或者占領城鎮。在這裡,想要前往下一個城市,甚至南下,就得像我們這樣沿路走上一個多月,能不能走到另說,光口糧就支撐不住,所以隻能在雍涼附近劫殺過往商旅。”
“那為什麼要殺人呢,把東西截了就是了。”
方瑾淩道:“不殺人,消息就更瞞不住了,行商是為了將貨賣出去,若是東西被劫了人放走,怎會有商隊再來?”
“那也不過是一時之計。”羅雲道,“看那三家沒得到前麵的消息,就已經擔心要不要繼續走下去,原本還求著殿下庇護,現在聽到那麼流民,估摸著已經打退堂鼓了。”
他歎息的話還沒說完,就感到氣氛有一絲奇怪,一抬頭,見所有人都奇怪地看著他,不禁疑惑道:“怎麼了?”
“真是奇了怪了,為什麼爺身邊都是些蠢貨?”劉珂嫌棄地看著他,又瞄了一眼邊上候著的圓臉小太監,簡直糟心不已。
“殿下,卑職哪兒說錯了?”羅雲撓了撓後腦勺,被罵得有些蒙蔽。
“你沒的說錯,可你怎麼不用腦子想想,就是因為這些暴民不成氣候,所以雍涼知州才會任他們自生自滅,等到沒有倒黴蛋經過,這些烏合之眾你想想會變成什麼樣子?”
羅雲小心翼翼道:“什麼樣子?”
劉珂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蠢是蠢了些,忠心就好,不能指望太多,他正要回答就聽到身旁的方瑾淩低聲道:“人吃人。”
瞬間劉珂沉默下來,而羅雲則睜大眼睛,難以置信,他想反駁什麼,可是想想,好像也就隻有這一個結果。
沒吃的怎麼辦?身邊就是食物。
彆說一萬人,就是十萬人,也於事無補。
災難之下,最悲慘的莫過於此。
一時間帳子裡沒人說話,氣氛壓抑的仿佛透不過氣來。
上戰場的人心總是比旁人硬一些,然而尚家姐妹一想到那幅畫麵,便不忍再往下想。
“我們保家衛國,駐守邊關,本是讓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可是好像就算沒有外敵侵犯,天災人禍已經讓他們活不下去了。”
尚未雪的話無端讓人沉重。
尚初晴麵色淡然,眼中的憤怒卻一轉而逝。
這不是對著那些落草為寇的難民,而是對著朝廷。朝廷的不作為,才造就了這種慘劇。
良久,羅雲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想到了現在的處境,“那殿下怎麼辦,按理雍涼知州該在城外三裡相迎。”
尚初晴道:“那也要寧王走得到城外三裡才行。”
“這,他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這暴徒衝撞殿下?”羅雲覺得不可思議,劉珂可是皇子,欽封的寧王,整個雍涼成都該是他的。
尚未雪道:“羅統領,你對雍涼的認知還是停留在朝廷管製下的普通州府,這裡本身就不受朝廷控製,真正做主的是張氏,能與之抗衡的是混居的胡人長老團,其中以前涼王後裔為首。而盧萬山能好端端地在雍涼當知州是因為他娶了張氏女,又將女兒嫁給了如今自封的涼王段平,左右逢源,日子過得如魚得水。”
“彆說他想不想要迎寧王大駕,光是張氏和胡人,土皇帝當慣了就絕不願意再來一尊大佛,若是寧王不小心折在暴徒手裡,正好請朝廷派兵鎮壓,一舉解決流民占據官道的問題,正中下懷。”
這話說的時候,尚未雪是看著劉珂的,在路上她就同這位王爺分析過雍涼的局勢。
西陵侯府在雍涼以北的沙門關,常年駐守,不常來此,而七姐妹中唯獨她陪著錢多金行商過,是以她最熟悉。
聽此羅雲麵露為難,咬了咬牙:“殿下,隻有千餘名侍衛,怕是護不住您,我們不如……”
“回去?”
羅雲正要點頭,就聽到劉珂嗤了一聲:“回去個屁,爺自己找的封地,結果還沒到地方,就屁滾尿滾地被一群流民嚇回去,麵子往哪兒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