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軍策(1 / 2)

西北的建築大多豪邁闊達,高大厚實,防風又保暖,整個西陵侯府也建的氣派恢弘,不過精致程度卻遠遠不及內地,看起來有種粗獷的野性美感。

大廳中,西陵侯大刀闊斧地坐在主位上,尚輕容和尚初晴分彆坐在他的下手邊,然後便是抱著尚泱泱的陳渡和尚稀雲,依次往下排。

尚家雖然人丁單薄,但是婚配之後,也坐滿了兩排位置,他們的目光都落在跪在正中間的方瑾淩身上。

下人端著茶走到方瑾淩身邊,在尚輕容含笑的目光下,他執起茶盞恭敬地遞到了西陵侯的麵前,道:“外祖,請您用茶。”

這一盞長輩茶已經遲了多年,西陵侯府雖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可是終究帶著特殊含義。

“我想喝這杯茶已經很久了,今日總算得償所願。”西陵侯接過來,痛快地一仰而儘,“好茶,好孩子,快起來。”

“謝外祖。”方瑾淩撩起衣擺,緩緩起身。

西陵侯沙場而來,麵容自成威嚴,即使年邁,身上也帶著揮之不去的煞氣,一般人總會下意識地遠離。

而麵前的少年精致如瓷器,似乎稍微一碰就得碎,即使穿得比旁人厚實許多,也依舊瘦瘦弱弱,身體一看就知道常年染病,著實讓人心疼。

“淩……”西陵侯剛說一個字,就頓了頓,然後壓低了聲音,臉上儘量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道,“淩兒,走近些,讓外祖好好瞧瞧。”

這聲音帶著一股小心,似乎害怕稍微重了將人嚇哭。

然而坐在父親腿上的尚泱泱卻忍不住偷偷對陳渡咬耳朵,“爹,太爺爺這樣笑,有點可怕。”

殺了大半輩子的匈奴,接連戰死了六個兒子,這位西陵侯就不是個愛笑的人,通常是不怒自威,而當他刻意露出笑容時,越以為和善,看起來就越違和。

於是陳渡清了清嗓子,提醒道:“祖父,您彆這樣,看著反而嚇人。”

尚家姐妹們齊齊點頭。

尚小霜說:“特彆僵硬,您難道忘了,之前還嚇哭過彆人家的孩子嗎?”

有一次泱泱生辰,說要吃糖人,西陵侯特地上了街想親自給曾孫女買個大將軍回來。路上偶遇一個小男孩,走失了母親,他好心地上前問一句,還給了一顆兔子糖,什麼都好,就是等他笑一笑想要摸摸男孩的頭時,男孩頓時大哭起來,嚇得手裡的糖都還給他。孩子母親聞訊趕來,看他的目光就跟看個人販子一樣。

那個笑,跟如今這個笑,是一樣的。

西陵侯想起來後,臉上就是一滯。

“祖父,您彆緊張呀,淩淩沒那麼脆弱,您自然些。”尚稀雲提醒說。

尚輕容也是哭笑不得道:“爹,沒事兒,淩兒沒那麼膽小。”

然而西陵侯沒接觸方瑾淩,他覺得,現在的小外孫跟那小男孩是一樣的,而那男孩子還相對皮實一點。

在得知尚輕容要帶著孩子回家的時候,西陵侯很高興,但相對的也犯愁起來,尚家雖然都是女孩子,但一個比一個抗打能摔,西陵侯都是當男孩子養。

這些年陸陸續續也跟尚輕容通過幾次信,字裡行間裡,他知道方瑾淩常年養在深閨,身體弱,尚輕容雖然報喜不報憂,但是也看得出來為孩子犯愁,養的心思有些嬌,稍微嚴厲一些可能就要哭鼻子了。

他對方瑾淩其實沒有什麼太深的感情,但是女兒唯一的孩子,他不希望才剛到西陵侯府,這孩子不喜歡這裡,讓尚輕容跟著為難。

但似乎弄巧成拙了。

西陵侯收起笑容想要說點什麼,可忽然手上一涼,卻見方瑾淩主動地握住了他的手,笑道:“淩兒手冷,您彆介意。”

西陵侯頓時一愣。

手是真的冷,比他這七十歲的老頭子冷多了,而且細白消瘦,與他蒲扇一般大的手相比也小很多,但是卻有勇氣握上來。

他抬起頭,看著方瑾淩精致的眉眼,隻見少年微微彎著,笑問:“外祖,您仔細看看我,是不是長得像娘多一些?”

這,這不是挺開朗的性格嗎,怎麼就內向了?

西陵侯頓時放開了,瞅了瞅,“是咱們家的種,你娘就像你外祖母一樣漂亮,你也好看。”

方瑾淩聞言眨了眨眼睛,然後小聲問:“那您會喜歡我嗎?我不像娘那樣會使劍,也不像姐姐們那樣能耍槍,您送我的那柄銀.槍我一次都沒提起來過,您會不會嫌棄我呀?”

“這是什麼話?”西陵侯也跟著瞪眼睛,回頭看向尚輕容,“閨女,你是不是跟淩淩亂說了,老夫怎麼就不喜歡他了?”

尚輕容連忙搖頭,“爹,女兒當然不會這麼說。”接著她看向方瑾淩,佯怒地喚了一聲,“淩兒!”

方瑾淩笑了笑,沒解釋,隻是看著西陵侯道:“娘雖然說過外祖會喜歡我,但是我什麼都不會,身體還不好,常年吃藥,見風就咳嗽,簡直是個大麻煩。”

西陵侯立刻反駁道:“胡說,什麼麻煩,老夫還擔心你在這兒吃不慣,住不慣,這裡都是粗人,想回京去……”

說到這裡,西陵侯微微一愣,看著麵前眉眼彎彎的少年,終於明白了他的心思,“你這孩子……真是……”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

方瑾淩問:“所以,您是喜歡我的,對嗎?”

“喜歡,當然喜歡,這麼乖巧懂事的孩子誰不喜歡?比你幾個姐姐強多了,她們隻知道鬨騰,拆老夫的台,一點也不體貼。”

“咳咳……”尚初晴她們七個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體。

方瑾淩頓時加深了笑容,睜著亮晶晶的眼睛問:“真的呀,那淩兒能抱一抱您嗎?”

說著,不等西陵侯回答,少年便已經張開的雙臂擁抱了上去。

方瑾淩明顯地感覺到西陵侯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後慢慢地軟下來,接著聽到一聲輕歎,渾厚低沉地說:“你是個好孩子,容容沒白疼你。”接著手輕輕拍著方瑾淩的後背。

他們彼此陌生,因為都心係著尚輕容,才會小心翼翼地對待她在乎的人,方瑾淩如此,西陵侯也是一樣。

看著這個祖孫相擁的畫麵,尚輕容的眼淚瞬間溢出了眼眶。

一顆心終於幽幽落了地。

*

西陵侯看著手裡的和離書,問:“聽說都是淩兒一力主張的?”

尚輕容頷首:“女兒慚愧,還沒有孩子看得明白。”

“但凡方文成有點擔當,就不會鬨出這樣難堪的事情,他落得這個下場也是咎由自取,淩兒處理的很好,你放寬心。”

西陵侯拍了拍尚輕容的手,然後讚賞地看著方瑾淩。

雖然早已經從雙胞胎那裡得到了消息,但是細細聽來,依舊驚訝不已。

誰家夫妻和離是孩子來勸,連同財產都算的明明白白,聽說這和離書還是出自方瑾淩之手,真是乾乾脆脆,頗為大將之分。

“倒是楊家,比想象中的可惡。”西陵侯眼裡浮現出怒意。

尚初晴說:“不管楊慎行如何受到重用,孫女以為彈劾的折子該上還是得上,不能讓他們覺得咱們西陵侯沒人!”

尚未雪接口道:“對,這是他們楊家欠我們的!”

西陵侯緩緩地點了頭。

然而尚稀雲說:“可新政開始了。”

進京一趟的好處,便是知道了朝廷動向,楊慎行已經入閣,執掌權力,為了緩解朝廷赤字壓力,必然會有一係列舉措。

雙胞胎問:“跟我們影響大嗎?”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了高學禮,後者斟酌著說:“若是所料不錯,新政之中就涵蓋了軍改之策,將關內軍隊精簡,裁去五十以上的老兵和體能不足的弱兵,合並軍營,減少吃空餉的現象,以此縮減軍費。同時各路設置正副將領,訓練當地士兵,不再各處流竄。”

“這聽著似乎是一件好事啊?”尚無冰問道。

方瑾淩也不由地點頭,大順已經過幾代,曆時百餘年,其實人口比開國多了許多,軍隊也是一樣,因為軍餉,很多老去的士兵也沒有退伍,軍中依舊留著他的名額向朝廷要銀子。

錢多金摸了摸下巴,“但好像跟咱們沙門關沒什麼關係。”

高學禮歎道:“朝廷改製武舉,從各地提拔年輕將領,置於各路,讓年老體衰者退出前線,坐鎮大營,以求老帶新,解決將士青黃不接之象。”

此言一出,屋內紛紛沉默下來。

“其實這也是個好策。”陳渡道。

尚初晴冷笑著問他:“那麼是你能接替祖父,還是我能?”

西陵侯七十的高齡,哪怕他自己也得承認即使老驥伏櫪,亦不如當年,最近幾年對戰匈奴,他已經甚少出戰了,都是指派孫女和孫女婿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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