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成宮在太子擲地有聲之中落針可聞,竺元風以及周圍的太監愣在原地,仿佛幻聽了。
竺元風千猜萬設都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真相,這個世家嫡長子是誰?
順帝藏了那麼多年,後悔了那麼多年,乍然被翻出來,哪怕貴為皇帝,也有一種生生被扯下臉皮的刺痛感。
恥辱與憤怒交織,充斥在他的胸口,漲在臉上,仿佛就要噴薄而出,“你……”
劉珂看他怒不可遏的模樣,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與您這件醜聞相比,兒子這點荒唐是不是不足為道了?”
順帝的臉龐猙獰,恨不得當場生吃了劉珂,他的目光不由地看向旁邊,伺候的宮人還來不及將臉上的驚愕收回去,順帝臉皮抖動,當場就要喊人,卻聽見劉珂道:“父皇,不必滅口,都說了醜聞遮不住。”
話音落下,竺元風以及宮人們紛紛下跪,“皇上饒命!”
“逆子!”順帝簡直要氣死了,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最終他怒吼道,“來人!”
門口禁軍聽到皇帝的喊聲,立刻衝了進來,就見順帝指著劉珂道:“把這個逆子拿下!”
“這……”侍衛頓時麵麵相覷,對麵可是太子啊!
但是不管是誰,帝王之命已下,他們也隻能聽命。
“慢著!”劉珂厲眼朝身後的侍衛高喝,他抬起頭,巋然不懼,“敢問父皇,兒臣何罪之有?難不成因為我說了實話?”
順帝惱羞成怒,“胡言亂語,這分明是胡言亂語!”
“是不是胡言論語,馬上就有分曉。”
順帝眼皮直抖,他忽然想到了一個糟糕的事,“你……”
劉珂好心地提醒道:“我今早去見了六哥,估摸著這會兒所有看守他的侍衛都知道您二十九年前乾了什麼好事。”
泗亭侯尋著動靜走進內殿時,就聽到了這樣一句話,頓時停下腳步。
二十九年前……
一個奔跑淩亂的腳步從遠及近,侍衛驚駭地闖進來,一把跪在順帝麵前,喊道:“皇上,六皇子瘋了!”
順帝的身體頓時晃了晃,竺元風見此趕緊扶住他。
劉珂見此,幫著問了一句,“亂說什麼,六皇子怎麼瘋了?”
侍衛的目光忍不住看向順帝,咽了咽口水,最後伏下身緊張地說:“六皇子忽然大喊大叫地闖門,對著所有人說……說,二十九年前,皇上奸……奸.淫了王氏一族大公子王安如,逼其觸柱而亡,又,又恰好被皇後看到,聯合罪……罪妃騙雲知深進宮,偽造兩人苟合之局,這才蒙混過關……”
這個侍衛平時說話利索,常常被派來傳消息,這會兒竟是一路結結巴巴,好不容易說完,嚇得整個人都抖成了篩子。
大成宮明明一片混亂,可是此刻卻寂靜無聲。
泗亭侯率先回過神來,脫口而出道:“無稽之談!”
“是說,六皇子不是瘋了嗎,這說的能信嗎?”劉珂玩味道,“不過看你的樣子是信了。”
那侍衛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隻能硬著頭皮回答,“殿,殿下,六皇子說就是因為他知道了這麼秘密,才被……被皇上關押在宮內,不能見人……”說完,他連呼吸都屏住了。
“啪啪啪!”三聲擊掌,劉珂回頭看著已經整個扭曲的順帝,無奈道,“父皇,這理由……兒臣也被說服了。薑還是老的辣啊,兒臣思忖能想出醜聞蓋醜聞的辦法,很是得意,沒想到,這都是您玩剩的!佩服,佩服!”他還裝模作樣地抬手拱了拱。
在場的所有人雖然不敢說話,但是心中對太子殿下不禁也大喊兩聲佩服,沒想到皇帝想殺他了嗎?
這奚落之聲如同利箭插入順帝的心中,他眼睛血紅,看劉珂的目光如同仇人一般,而後者揚著唇,一副氣死你活該的模樣。
泗亭侯心下如同擂鼓,他看到太子的目光,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立刻下令道:“將所有人控製起來,不得謠傳……”
劉珂諷刺地一笑,亡羊補牢,猶過晚矣。
話音剛落,又有一個侍衛氣喘籲籲地衝進來,“皇上,六皇子……趁人不備,跑上街了……”
“嘖嘖嘖,完了,完了,這下全京城都知道了。父皇,怎麼辦?泗亭侯,抓不抓?”劉珂好奇地問。
那麼多侍衛,怎麼會讓六皇子跑上街去?他是不是在裝瘋賣傻,有沒有人裡應外合故意將他放跑?這個時候,已經沒人去關注了,問,就是太驚訝,一個不察就讓六皇子鑽空子跑出去。
王家,那可是有底蘊的氏族,不是竺元風這種沒背景沒權勢的寒門子弟,長房嫡枝向來是傾其一族來栽培,結果不是病死,戰死,卻是被皇帝那樣侮辱至死!事後更是毫無愧疚地構陷栽贓,順帝能乾出這種事,實在駭人聽聞,整個勳貴世家豈能罷休?
所有人都看著皇帝,包括劉珂,也很好奇,這位剛愎自負的陛下該怎麼收拾殘局,可以想象接下來整個京城會如何議論此事。
而順帝在這火辣辣如芒背刺的目光下,那憋著的一口氣再也提不起來,忽然一口血噴出,搖搖欲墜的身體緩緩栽倒在地,這次是真的怒急攻心了……
“皇上!”
“皇上!”
一聲聲尖叫在大成宮內響起,劉珂見內侍們著急地跑進跑出地宣禦醫,再也顧不得那刺激的醜聞,不禁扯了扯嘴角,嗤了一聲,“得,病的真是時候。”
無人搭理的太子殿下撣了撣衣袖,招搖從滿殿的侍衛從中走出去,經過泗亭侯的身邊,他頓了頓腳步,輕輕地落下一句,“多謝。”
泗亭侯身體一振,眼底藏著疑惑,但是劉珂沒再多說什麼,儘自帶著小團子離開了。
外頭的雪早就停下,天空仿佛明鏡似的,一望碧藍。
小團子見此,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個好天氣。”
不過劉珂卻扯了把嘴角,回頭看大成宮的方向,冷笑道:“接下來就是陰雨連連。”
*
六皇子發了瘋似地跑,一邊跑一邊喊,一直到跑不動,喊不動,才四肢大張地躺在地上,任由著周圍百姓指指點點地圍觀。
他乃皇子,母親是王家小姐,貴妃之尊,自幼覺得高兄弟一等,不管麵對誰都保持著那份可笑的尊貴,連禮賢下士這種謙虛都不屑一顧,然而此刻他卻毫無顧忌地躺在泥濘的地上。
雪剛下過,可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轍已經將地麵踩得肮臟不堪,然而他依舊麵朝著天,哈哈大笑。哪怕他喘著粗氣,胸口起伏厲害,依舊覺得好笑。
旁人以為他裝瘋賣傻,可他自己覺得已經瘋了,居然會答應劉珂這種請求——
“六哥,上輩子的恩怨,姨母已死,那就過去了。可這一畝三分地,你呆得住,嫂嫂和侄兒們就不想再出去看看?”不知是哪個禁軍校尉吃裡扒外,將太子偷偷放進來。劉珂似乎是準備進宮麵聖的,一身太子蟒袍穿在身上,看起來尊貴無比。然而這人卻毫無講究,拿著寬大的袖子拂掉欄杆上的雪,然後就一屁股坐上去,雙腳懸空,來回搖擺,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