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什麼混賬話!”
時透有一郎忍不住怒吼,哪怕對方是可憐的,將死的幼小女孩,他還是難以遏製自己的怒火。
“你們這些人,將這家夥一直以來的努力當做什麼?不要隨隨便便的用這種理由將他變回食人鬼!那樣一來的話,他跟其他的惡鬼又有何差彆!彆把你們的理想強加在他身上,他隻是區區的惡鬼而已!”
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吼了一些什麼,又為什麼一邊吼,一邊哭。明明他,明明他從跟無一郎分開那一天起,就決定不再輕易落淚!
小小的巫女,合上雙眼。
……啊,
……是這樣啊。
……原來是我……再度的任性了啊。
……對不起,誰讓我,是個小孩子呢。
我啊,其實……隻是想……想……
她最終,是笑著的,就像每一次陷入夢境之時一樣。
她是夢巫女,夢境是她的能力,在夢中,她無所不在,她隻是回到了她的世界。
“她死了。”
黑死牟說,從他平緩的聲音,與他毫不動容的外表,完全無從看出他的任何動搖。你會覺得,原來如此,這就是惡鬼了,哪怕看起來再相似,也早已失去了人心。
一種鬱悶與憤恨堵在有一郎心間,他難以抒發心中憤慨,隻能緊握雙拳到雙臂顫抖。
黑死牟站起身,抬起手,一柄新的長刀,從他手中生長出來!
有一郎:——!!
那是什麼,果然,是怪物!
惡鬼竟然用自己的血肉,製成了一把刀!
那是一柄看起來就無比猙獰,血肉搏動凝固其上,甚至還有看似眼珠之物附著的詛咒之物。黑死牟握住刀柄,麵不改色將刀刃直接刺入巫女的心臟之中!
神官大怒:“你在做什麼!”
隻見巫女的血沿著刀蜿蜒而上,覆蓋整個的刀身。神奇的是,整把刀就像被清水洗瀝一般,褪去壓抑又猙獰的外觀,化作一柄散發柔和靈力,潔淨又華美的長刀。
黑死牟拔起刀,將它丟給神官,神官狼狽接住,卻依舊被鋒利的刀鋒劃傷了手。神奇的是,被劃破的傷口迅速的愈合,連血都未曾流下。
“去找一個叫杉仙翁的妖木,用它的樹枝做刀鞘。”黑死牟說,“用它來建立新的結界。以後,這裡無需巫女做人柱。這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再回來。你們自由了,這是屬於你們的城池。人類的城池……由人類自己來守護。”
說罷,他便走了。
抱著刀的黑耀神官,直到有一郎跟著跑出去才反應過來,恍惚一下連忙追出去,可外麵,已經什麼都沒有。
他跪在地上,痛哭出聲。
原來那一位與這座城之間的聯係,是如此的脆弱。原來……他隻是為了約定,為了一代代守護這座城的巫女才留在這裡。從來都不是那位需要這座城,而是這座城依賴著他,束縛了他。
這座城,失去了它的守護神。
一直沉默跟在其後的有一郎,突然開口了。
“喂,你這家夥,如果想吃的話,就喝我的血吧。隻要不吃人,這種程度應該可以接受。”
黑死牟好似並未受到任何影響,之前發生的一切未曾讓他動搖。或許這就是惡鬼吧,有一郎這樣想。他都已經不奢望這家夥不殺人。隻要不吃人就好,他這樣想。
“為什麼。”
黑死牟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身後的孩子。
“為什麼……人類,不可以。人也會……吃其他生物。為什麼……你跟戈薇……不想讓我吃人?”
戈薇?沒聽過的名字。但這不妨礙有一郎理解他的問題。
“因為你曾經是人類吧?哪怕現在是惡鬼,從前應該是人類。”
有一郎相當肯定的回答,畢竟鬼數量這樣少,也看起來不像是有自己社會體係的樣子。那惡鬼又怎來的一些人類的習慣?鬼曾經是人,他一早就猜到了。
“人死了,的確屍體被誰吃掉都無所謂。想象一下如果是饑荒,我說不定為了活下去也會吃人。我可不像我的弟弟那樣善良,我就是那種為了自己跟親人活下去,不擇手段的類型。”
有一郎直白的自黑道,其實他分明不是那樣的人,可他依然以最壞的程度衡量了下自己的道德標準。
若是為了救自己的弟弟,十人,百人,無數的不認識的人死在眼前,他都不會眨眼。他就是這樣冷血的混蛋,跟他溫柔的弟弟一點都不一樣。
可是……哪怕是這樣的他,也知道,有的界限不可踏過。
“但是你不可以,因為你是惡鬼,若吃了人,就徹底舍棄掉曾經做人類時的過去,舍棄了人心。不想讓你吃人,是因為想要讓你依然保持人心。哪怕你是隻惡鬼,還是希望你能保留人心,這樣的想法很愚蠢是不是?”
黑死牟沒說話,隻是走過來,突然伸手,放在他的頭上。
有一郎一陣窒息,他還以為腦袋要被鬼拔掉了呢!這是在乾嘛?
直至那隻鬼移開手,轉身繼續向前走,他都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你這家夥!走那麼快乾嘛,等等我!”
‘若有一天,你連人心都舍棄了,那就由我來砍下你的頭好了!’
有一郎內心與自己做下約定。
他不會說出口,他不像那個年幼又天真的巫女,會將自己的決定告訴惡鬼。
這是,我與我自己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