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又到這樣的時候了。
上弦之一黑死牟, 是個與其他鬼相比較,異常接近人類的鬼。他人類時的朋友並未放棄他,之後又被人類所供奉, 有著屬於自己的城池跟巫女,人類與他更類似一種共生關係。
但,最多到此為止。他是惡鬼, 從本質來說,他已經是非人之物。其實對於吃人這件事,他並無道德或其他原因的抵觸情緒,之所以沒那麼做……隻是因戈薇最初說什麼都不肯放棄。雖說對此並無實感,但看著這樣的戈薇, 他也難得會生出:‘原來我做人之時的人生,並非全部都是如垃圾一般, 無需在意儘可舍棄啊’, 這樣的想法。
他是個守信之人,哪怕變成了鬼,依然遵守自己立下的約定。沒有吃人,一部分是因佛珠束縛,更多是因為尊重自己唯一人類朋友的想法, 不想打破與她的約定。
大約就是因為這樣,總會讓與他接觸的人類, 偶爾會產生錯覺, 一時忘記惡鬼的本性。
沒有道德感, 因而不認為自己所做之事是錯誤, 黑死牟並不覺得惡鬼吃人有何不對, 他自己不吃, 卻對這樣做的同類並無反感。這種人與鬼感官上的差異, 很快會讓接觸他的人類感到不適,退縮,最終察覺兩者本質的區彆。
黑死牟之前沒有教過其他的人類劍術,但他與人類的劍士頻繁接觸對決,也有一些,沒有立即死於他的劍下,不知覺間成為切磋劍技的對手。這樣的以刀劍交往,應稱作生死之交吧,竟能在短暫時間建立很深刻的牽絆。很多時候,這樣的生死之交之中,也有人會誤以為跟黑死牟成為了朋友,擅自去接近惡鬼的領域。
……結果,往往是令人遺憾的。
若不對惡鬼感興趣,就此保持這樣的距離,才是聰明的做法。
越是深入,越會發現惡鬼非人本質,最終隻能演變成不得不以生死之戰來終結這樣的結局。
而除了劍……黑死牟也不會保留他們其他的物品。他覺得,若是自己拿走其他的什麼,簡直就像將堅持人類信念到最後的劍士強行帶入到鬼道,侮辱了對方以性命相交的決心。
‘差不多又到這樣的時候了’,就是黑死牟對此的預感,被他撿回來的孩子不知覺間竟對他的厭惡之感在減少,這讓惡鬼產生不太喜歡的預感。
——但,還不能將有一郎變成鬼。
有一郎實在太年輕了,人到十六歲身體各項器官才成長完全,到十八才算飽滿全盛之資,二十肌肉最為緊密結實,二十二之後身體才逐漸有器官走下坡,二十四算是能維持的最久的全盛之期,到了二十五,哪怕不開斑紋,身體也在走下坡路。
被惡鬼帶走的孩子,當年隻有十一歲。與惡鬼一起生活了短短的兩年而已,以劍士來說,這修行時間也太過短暫,以普通人的身體成長來說,也離全盛之時相差甚遠。
黑死牟其實不喜歡小孩子。
他沒有過去的記憶,但偶爾,也會浮現那樣的幻象。自己在前麵走著,後麵緊追他腳步的小孩,叫著‘父親大人’‘父親大人’追趕著,最終摔在泥濘之中痛哭流涕。而繼續前行的自己,彆說回頭了,連腳步都未曾停頓。
黑死牟猜測,自己依然是人類之時,恐怕也是一個極為冷酷之人,難以想象這樣的人類會有什麼名為牽絆之物,因而巫女戈薇自始至終都不肯舍棄自己的執著,才讓身為惡鬼的他都被打動。
但,也就這樣的一個特殊的例外,戈薇跟犬夜叉這對夫妻,與他保持了很好的相處距離。大約是這對夫婦與很多妖怪交往的原因,很善於把握與異類之間的距離感。而其他的大部分人類最大的缺點,就是妄圖過於接近惡鬼,這是極為危險之事。再看似有人類的外形,惡鬼始終是惡鬼。
黑死牟此時已經生出……自己吃掉有一郎的臆想。最後的巫女死去了,佛珠的限製也等同沒有,他已經是一個毫無限製的惡鬼。失去了供奉自身的巫女,長期被壓抑的被束縛的鬼的本性又在蠢蠢欲動。儘管長期以來的習慣,讓黑死牟暫時壓抑自己的欲念,但他並無自信自己真能有自製力。畢竟是生物,長期處於半饑餓狀態之下,又沒有大量的血再供他取用,恢複為貪婪人肉的惡鬼隻是時間問題。
黑死牟選擇離開有一郎一段時間。
其原因,並非他發了善心,對這小鬼產生什麼感情。而且他單純的認為這個年齡的小鬼,無論是變作鬼,還是作為食糧,都太過年幼而已。無論決定怎樣處置,都要等有一郎更長大一些。
是的,處置。
這個小鬼,嚴格來說,從他不使用劍開始,對黑死牟已毫無用處。他想傳承的月之呼吸法,除了呼吸方法之外,也含括劍技在內。他渴望看到月之呼吸法的突破,也是為了提高自身劍技,也就是說,若對方不使用劍,對他來說就等同毫無用處。
然而不知何故,他還是留下了有一郎,一直耗到了現在,最終是他不得不與其保持距離之時。
黑死牟想,這是他的問題,因一時的好奇心而選擇了雙胞胎之中不太出色的一個。若選擇另一個,說不定一切都解決了。不過沒關係,鬼的優勢就是擁有漫長生命,這一個不行,總能找到下一個,為了完善他的劍法,達到新的境界,他不介意燃燒更多劍士的生命。
黑死牟不再經常回有一郎所住的那間房子,一開始是一兩個月,後來就乾脆不再回去了。有一次偶然回去,發現裡麵已經人去樓空,這並不讓他意外。若不趁機逃走,才是真的腦筋不好使。但他也不著急,反正那對雙胞胎的弟弟還在鬼殺隊之中,就像明亮的捕蛾燈,隻要他需要之時隨時能抓到有一郎。
對於他放跑那孩子的事,反倒是猗窩座比他更加的耿耿於懷。不過最終他的解釋說服了上弦叁,太過年輕這個理由還是很有說服力。譬如下弦之中有一個叫累的孩子,作為鬼來說能力很強,卻成天抓鬼抓人玩什麼過家家,不務正業到極點。若不是因是個孩子,智商被固定在那樣的程度,又怎會如此呢?他們十二鬼月是無慘大人為了尋找行走於陽光之下方法而製造,不是為了放養他們讓他們自娛自樂。
“所以說,選十二鬼月的預備役,就不能找太小的孩子,再有天分也要等待啊。”猗窩座有些感慨,“我下次找成年的好敵手加入好了,這樣一來也不用每次去找新的對手。”
黑死牟忍了忍,還是沒有提醒猗窩座,若真加入無慘大人是不會允許他天天打同僚的。算了,做鬼還是應該有點夢想才好。
前腳還這樣想,後腳猗窩座就放飛自我了。
某一天,肩膀上扛著一個重傷昏迷的人類的猗窩座來找他,見到他後很激動的說:
“黑死牟大人!這個人是我選中的好對手!”
黑死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