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捱知道自己並不對勁。
但是他腦子裡卻不斷回想起餘魚剛才的樣子。
他告訴自己不該去想這些事兒。
但是怎麼能不去想呢。
他的腦海還在不斷回憶。
甚至開始回憶起她那指尖的某一處細節。如同某一天徐寧硯踏入賭局的時候,觀察餘魚的手那樣。
他像無法進行下次思考那樣思考——餘魚的手,究竟是怎樣拿起武器的,又是用那隻手,以何種姿勢,握住一個匕首的呢?
這令江捱陷入某種無法解脫的旋渦。
以致於他翻來覆去並未睡著,最後在淩晨兩點的時候,從床頭櫃裡摸索出了鑰匙,在前台驚訝的視線中,麵無表情地走出了西街大酒店,而回到了他原來住的地方,他打開院子門的時候,聞到了一股根莖腐爛的味道。
擺在堂屋前麵的一盆花,已經死掉了。
枯萎。
醜陋。
江捱蹲在一盆他常看的花麵前,看了很久。
第二天,江捱便以住在景天酒店不便為由,和餘魚說要離開。
餘魚當時抬眼看了江捱一眼。
江捱沒有看餘魚。
或者說他並不敢看餘魚,他害怕自己心裡的那種情緒傾倒出來。
他也不敢說隻要一閉上眼睛,他腦子裡便全是餘魚的樣子,他是一個男人,餘魚也是一個男人,這正常麼?
且……
即便不正常,他江捱有什麼借口融入她的生活。
“好,你是搬回原來住的地方嗎?我找人給你把東西搬回去。”
江捱說:“不用了,我不回那裡。”
餘魚想到什麼似的,似笑非笑地問:“你不會是要回你爸那兒吧。”
餘魚還真沒想到,在江捱這裡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江捱:“嗯,我考慮了一下,想回去。”
餘魚又看江捱,江捱低垂著眼皮,漆黑的眼珠子盯著某個她襯衣上的點,卻不敢看她的臉。
餘魚:“好。”
餘魚看著江捱的時候,江捱隻覺得她的視線如同柔軟的滾齒一樣在他臉上軋下了一道道紅色的印子,滾輪印,那印子將他整個人弄得很狼狽,隻是隻有江捱自己知道,也許餘魚也知道。
不知為何,在那天晚上看到江捱之後,六子就似乎對江捱這個人充滿了興趣,嘴裡總是時不時地提起江捱的名字,以觀察餘魚的反應,在看到餘魚並無什麼特殊的反應之後,六子才放下心來。
這天得到了江捱已經離開的消息,六子湊到餘魚跟前,嗤笑一聲道:“老大,他上次前腳看到我們打架回來,後腳就走了,我說他是個讀書人,接受不了咱們這種行當,他既然都能和他爹劃清界限,更何況是我們,上次他從門縫裡看人那眼神,我就知道他和咱們不是一路人,走了反而好。”
餘魚笑得有些不以為意。
六子如今看餘
魚露出某個細微的表情時,容易看挺久。
他其實也不太敢看餘魚的眼神,觀察久了的時候,六子也容易出神。
餘魚確實和他們不一樣,但是六子並不太敢去說這件事。
他隻是和隱晦地問過平頭,是不是在看老大的時候會不好意思。
可平頭早就交了女朋友,對於餘魚崇敬大於彆的,聽到六子話的時候,平頭也不過是筆直筆直地發言:“平心而論,咱老大確實是矮了點、秀氣了點,但那隻是外表,又不是什麼彆的,你忘記老大拿刀什麼樣了麼?”
平頭以為六子想說餘魚看起來不那麼男人,而並非談論彆的,當時回答的時候,平頭還有幾分生氣。
隻是六子聽到這話卻沒生氣,說:“我不是這個意思,算了。”
這讓平頭摸不著頭腦。
隻不過平頭女朋友很快打來了電話,他也就忙著去和女朋友說話,沒有理會六子了。
當時的六子心情和現在有些相似,唯獨不同的是,當時六子總是在側麵回想,而坐在餘魚身邊的時候,這種不敢直視餘魚的感覺,如同潮水一般鋪天蓋地朝她湧來。
直視六子和江捱的反應不太一樣。他沒有避讓。
餘魚對六子來說是不太一樣的,所以六子覺得自己對餘魚生出怎樣的情感都行。
六子現在出門辦事,也總是打扮得像個精英階層。
以前的黃色頭發和配飾丟掉了,頭發漆黑,眼神銳利,五官清秀端正,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個美男子,在外麵辦事的時候,六子也發現自己這張臉對女人是很好使的,甚至會有女孩找上來大膽問他聯係方式,他端正的著裝,銳利的眉眼,已經跟著餘魚這段時間一來,沾染上的某種這個行當的人獨有的氣質,令六子的言行舉動令人著迷,帶著一股痞氣和和氣,卻又聰明多段。
隻是六子知道,他在外麵再受人待見,在餘魚這裡,也就和脫了衣服的嬰兒一樣簡單。
他完全是由餘魚一步步帶起來的,餘魚見過他最狼狽的樣子,也見過他最原始的醜態。
“是不是一路人,和他離開這關係不大。”
“江捱,江捱。”
餘魚將這個名字念了兩遍,似乎在思索什麼。
而六子聽到江捱的名字被餘魚用這種歎息的語調念出來,心中宛若打翻了一壇陳醋。
他正著臉看向餘魚,問:“老大,若是有一天我走了,你也會這樣麼?”
什麼這樣那樣的,在自己問出自己這個問題的瞬間,六子便覺得自己腦袋有些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