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室內昏暗,是因為虞漁不愛電燈。
所以江寄不許他們開燈。
“阿寄,沒關係……你……你先坐下……”
在女人輕輕細細的哄聲中,江寄收回了槍,虎口處的那道疤燒得可怕,而那年輕的攝影師已經被人押了下去。
“誰叫的照相的?”
江寄聲音中仍舊有怒氣。
“是周副帥。”
周副帥便是周紹月。
江寄陰毒的視線射向周紹月,同時朝著周紹月看過去的,還有虞漁。
周紹月對上虞漁那雙剪水秋瞳的時候,忽然想起上次和離的時候,虞漁被那爆破聲和閃光嚇得煞白的臉。
周紹月臉色泛起了白。
因為他看到虞漁那雙眼睛裡頭,仿佛瑩潤起來。
那裡頭帶著淡淡的哀傷,隻是仍舊沒有埋怨,就和當年在渡口的時候,她安靜地看著他離開一樣。
多年過去了,周紹月仍舊還是並不懂得虞漁。
而另一個男人,卻將他的喜好,她的懼怕,全全然然地放在了心上。哪怕隻是虞漁不小心被拍進了相機裡頭,被嚇了一跳,他也不顧如此嚴肅的談判場麵,暴跳如雷地指著那個年輕攝影師的鼻子罵,那裡頭的維護,幾l乎是一種絕不在乎場合的維護。
等女人垂下眸子,不再看周紹月,而隻是輕聲湊到江寄的耳邊,安撫著男人的時候,周紹月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這場談判就像是一個笑話。
最終三軍大帥在談判的府所被江寄的部隊層層包圍下,留著冷汗簽下了永不南國的協議書。
在江寄身旁的女人漂亮極了,可是他們再沒有一個人敢明目張膽地去看了。
在要走的時候,周紹月踉蹌著步子,走到門口,他看到江寄為虞漁掀開簾子。
緊跟著,虞漁在抬腳上轎子之前,忽然轉身朝周紹月看了一眼。
目光對視的時候,虞漁朝周紹月露出了一個很陌生的笑容。
她輕輕歪著腦袋,對周紹月說:周先生,以後恐怕沒有機會再見了。”
“此後,山高水長,一彆兩寬。”
“隻是不知為什麼,我每次見你,好像都會使心情便得很差。”
“所以希望周先生以後不要再與我遇見了。”
她輕輕地笑起來。
那眼神中的豔色與她身後正在春光拂照下的海林融合成一片。
江寄放下簾子,看向周紹月,裡頭含著幾l分嗤笑。
仿佛笑他像個跳梁小醜,自不量力。
那軟轎慢慢地走遠了,而一身軍裝的江寄騎上了高頭大馬,僅僅留給他一個勝者的背影。
她說,不知為什麼每次見到他,她心情都變得很差。
她說,希望他以後不要再與她遇見了。
她叫他周先生,每一個字都溫柔,可每一個字都很遙遠。
那日渡口的水聲永遠地消失了,她含羞帶怯地叫他紹月的情形,似乎已經成為了煙塵中的幻影。
他自信滿滿地想要南下,想要帶著這些忌憚江寄的軍閥一同毀了江寄,可沒想到到了海林,卻敗得一塌糊塗,打仗失敗的時候,周紹月隻是多少有些失望,可看到虞漁在照相機的聲音裡害怕地靠向江寄的時候,周紹月卻忽然像是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等到虞漁說了那番話之後遠去時,望著
那頂玫紅色轎子的背影,周紹月忽覺自己是個無以複加的、無可救藥的蠢貨、可憐蟲。
他無比地恨起了自己。
而虞漁那含羞帶怯的笑容??[,在他心中,成為了永遠的隱喻。
深刻的愛,都由隱喻而生。
春光、黃昏、桃花、燭火、珠寶、綢緞。
是虞漁,是那頹敗和微光。
在回歸的途中,虞漁耳邊響起了係統的聲音:【恭喜宿主,任務完成】
*
很多年後,江寄也成為了時代的句號。
隻是江寄沒有被打成罪人,而是不知為什麼,讓了位,隱退了。
後來很多人傳聞江寄的妻子。
那個曾經和北國軍師有過瓜葛的女人。
人們在很多人的口中再次聽到那人的名字。
從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們口中,譬如袁玉馬。
從梅若生老年的采訪中,人們聽到了這個名字。
她的名字還出現在了後來一生未娶的周紹月的詩集裡,出現在了成為了企業家的謝月明自傳裡……還有一些曾經是江寄的手下、後來成為了開國將領的將軍們回憶裡。
後來某個午後,那張不知什麼時候被丟棄的相機,重新被人拾到。
裡頭女人朝著鏡頭怯懼而害怕的模樣,如同一張頹敗的畫卷,展開在了世人麵前。
黑白的畫像裡頭,她看起來仍舊帶著那種朦朧的微光。
讓時隔多年,再次見到這張相片的新聞社主任,失了很久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