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整個走廊裡頭的昏黃的光,仿佛都聚集在她身上似的。
是那種不刺眼的、朦朧的微光,覆在她的麵頰、唇角、脖頸、和手腕上,覆在她湖藍色的貼身開衫毛衣上,覆在她的垂墜下去的每一根頭發上。
“我要睡覺了。”
“陳先生,什麼事的話,請電話找
我。”
“最近在劇組,可能沒辦法及時和你聯係,如果在拍戲,手機可能會放到一邊。”
“所以可以提前和我在微信上溝通。”
“叮。”
房門開了。
陳雍年的神經被這道聲音挑動了一下。
他向來不喜形於色,然而此刻,在風衣領口裡頭的脖子上,浮現出了某種正在跳動著的青筋,額角細小的血管,也正在以一種似乎要刺破皮肉的聲音比往常跳動得更快。
她說話的時候,唇舌一道在顫動。
那晶瑩的、豔粉色的光澤,讓陳雍年覺得額角甚至出現了一絲刺痛。
在虞漁朝陳雍年道了再見,要進門的時候,陳雍年忽然前進了一大步。
那黑色的陰影便瞬間籠罩了虞漁。
他向來冷冽的聲音此刻忽而有些沙啞。
“虞漁。”
虞漁愣了一下,仿佛被這陰影和他突變的眼神和聲音嚇了一跳。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麼?”
陳雍年看著她那把烏黑的睫毛,眼睛裡頭流動著的晶瑩,忽而覺得事情似乎正在變得不受她操控。
以前的虞漁,隻是會在某些特定的時刻,從她那和氣的表皮裡頭,探出讓人難以掙脫的豔色來,然而如今虞漁卻一舉一動,都仿佛沾染著那種豔了,卻不單單是風塵和勾引,而是一種……口齒乾渴而又生津的漂亮,當她此刻眼神中全然裝下陳雍年一人的時候,陳雍年呼吸忽然急促了一些。
那種冷淡的檀香的味道,將虞漁籠罩著。
他高挺的鼻梁在一片具有切割感的陰影中微微翁動著。
“陳先生。”她又喊了一聲。
陳雍年聲音更沙啞了一些,裡頭似乎帶著幾分笑意。
“長發很適合你。”
說完之後,他寬大而修長的手從風衣口袋裡頭探出來,然後極為克製地順著虞漁的頭頂,摸了摸她的黑發,動作很輕,但是似乎有些僵硬——大抵在克製這力道。
柔軟、冰涼、順滑。
如同絲綢一般。
他挑起她發絲的時候,那紅色瑪瑙的耳墜,便又再次出現,那粉潤的耳垂,也出現在他的視野裡頭。
“怎麼最近愛這些鮮豔的色彩麼?”
“以前從沒見你穿過。”
她的脖頸弧度柔軟,看起來有些脆弱。
“最近忽然就喜歡上了。”
她的語調比以往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
“人喜歡一樣東西,總是間接性的。”
陳雍年不置可否地望著他,他那眼睛裡頭的情緒說不太清楚。
“是麼?”
他了無意義地問了一句,然後又笑了一下,說:“大概是。”
“這顏色也很適合你。”
虞漁眸色頓了頓,緊跟著便露出那種微微的笑容。
是“微微”,是恰到好處,是幾寸陰影將她的唇角和下頜分割開來,她仍舊顯得像個影子般瘦弱柔軟。
陳雍年額角更疼痛了。
他並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如此。
那初見時,虞漁充滿生機又和氣的樣子,在此刻完完全全變成了另外的模樣。
那股宛若少年新鮮的生命力,此刻宛若變成了垂死的卻還新鮮的花。
她身上退卻了那種雌雄莫辯的生命力,取而代之的是頹敗、微弱、豔麗、潮濕。
是一切女性化的美麗。極端的漂亮。
且好像,她下一秒,或者在未來無人注意的某一秒,便要消失在這陰影裡頭,隻留下一點點需要捕捉的微光似的。
陳雍年忽然猛烈地捂著唇咳嗽了一聲。
等他的手指緩緩垂下的時候,虞漁看見了他似乎因為剛剛那個咳嗽而充血,因此變得薄紅的臉。
他忽然不再看她的眼睛,而是重新將手放回了風衣口袋了,高瘦的身形在走廊上拉下長長的影子,但這次沒再籠罩他。
“我先走了。”
“你早點休息。”
“嗯,再見。”
“陳先生。”
女人的聲音如同絲線。
門從身後被合上。
哢嚓一聲,細微的東西,陳雍年下意識喉頭吞咽了幾下。
他麵上覆上一層薄薄的紅。
口袋裡的手指,緊緊捏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