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鐸:【這麼晚還沒睡麼】
吳文鐸幾乎是秒回。
虞漁:【準備睡了】
吳文鐸發來個:【好的,那晚安】
虞漁沒有回。
*
第二天早上,虞漁就到劇組去做了妝造,和她對戲的就是江覺。
很巧的是,這第一場戲,也是虞漁送江覺去渡口。
劇本裡的台詞並不多。
可虞漁覺得這樣很不好。
因為她想起她第一次送周紹月去渡口的場景。
她如今回想起來,隻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活在真實世界的編劇。
演技提升係統給了她一個真實的演藝世界和故事開頭的身份,但是劇本具體怎麼寫,卻是她自己用行動去決定的。
比如她決定讓周紹月對她念念不忘,所以才那樣在渡口對他說話,送她離開。
她本可以隻是讓周紹月厭惡他,從此在英國不在回來,也可以那天就躺在病榻上,根本就不去送周紹月,然而她去了,所以她是一步步將那個世界的劇本書寫成了她想要的樣子。
而係統給予的評價是sss。
說她是一個很好的演員,可是她改變世界劇情走向的能力,卻並不僅僅是演技而已。
那是虞漁審美偏好的一種體現。
她覺得讓周紹月一輩子活在悔恨當中,比起讓他做個一個蒙在鼓裡的混蛋更有意思。
比起讓江寄隻是對她見色起意,讓他真的為她真心深陷,不惜與時代潮流為敵更有意思。
比起讓那個叫梅若生的小孩在府裡頭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附庸者,讓他被趕出去,讓他在成為江南四絕之後仍舊對她念念不忘,每次唱曲的時候都想起她更有意思。
比起同謝月明爭寵,讓謝月明在見了她之後對她好感倍增,從而甚至對她的特殊比對周紹月更多更有意思。
後來的結局,不過是虞漁一手促成。
她從來就不是什麼淺薄、陳舊、漂亮的天真美人。
她隻不過隨意地利用了自己的美麗,讓那些人對他至死也不能忘懷。
可也要知道,那種美麗不僅僅是漂亮而已。
所以虞漁永遠都穿著舊朝層層疊疊的豔麗的衣服,鬢邊永遠有各種各樣顏色鮮麗的珠釵,說話垂著眼皮,唇角含著微弱的笑容,她知道要這樣做。
因為她知道,比起做一個臉蛋漂亮的女人,做一個和舊山河同命運的女人更加使人永遠不能忘懷。
她的舊,就是那山河即將覆滅的時候,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的陳舊。
至於靈感從哪裡來,也許韓昌柏給了一點點。
那日分手的時候,虞漁想起自己上輩子對韓昌柏的印象,哪怕是即將死去的時候,她仍舊將韓昌柏當做是最遙不可及的白月光藏在心底,不過是因為多年前她在小區的商店裡,看到那少年一襲黑衣從鵝毛大雪裡走進來,不過多久,又投入進了那雪色與月色裡,從此以後,韓昌柏那張俊秀的臉,就永遠與那一天的夜色和雪色聯係在了一起,每次想到他,她便會下意識好像又處在了那新年的冬天,這令韓昌柏很久以來,在虞漁的心裡,都如同毛茸茸的卻冰冷的鵝毛雪,乾淨、
冷淡,難以觸碰。
僅僅是和一場夜裡的雪聯係了起來,韓昌柏便讓上輩子的她記了一輩子。
而若是彆的東西呢?
譬如滿院子的桃花、雕花的窗閣、閃著微光的豔麗的珠釵、黃昏和陳舊、梅花小楷……
譬如是舊日曾繁華無儘如今卻已經江河末途的舊山河呢?
誰能忘記呢?
記住一個容貌美麗的人,任由時光流走,老的時候,大概還能留下一個淺淺的印象。
可是若是想到那人,便想到那頹敗的山河,那腐朽生香的一切,那怎麼忘記呢?
這一切,都是她所創造的。
她雖然沒有文字事先寫好,可是這故事的脈絡,全部由她一個人主導。
今天忽然以類似的場景,再表演一次,而虞漁隻是要站在那渡口,說幾句平平無奇的道彆,虞漁忽然感到不適。
《第二十九年春》裡頭的徐胥城,隻不過因為江初眠的美麗和男人的自尊心才對江初眠念念不忘而已,可虞漁覺得,這樣不夠,怎麼能隻是因為漂亮的臉和男人的自尊心呢?得像周紹月對她那樣,這故事才香甜而酸澀。
忽而乏味。
導演喊了a,虞漁卻並沒有如劇本裡頭所寫的那樣,隻是對站在她麵前穿著民國服裝的江覺說:“夫君,在英國要保重身體。”而是垂下了眼皮。
虞漁抬頭的那一瞬間,上個世界的虞漁真的走了出來。
視線相望的那一瞬間,已經在心裡將台詞記得滾瓜爛熟的江覺忽然忘了詞。
虞漁那濕潤的眼睛,好像是一直溫柔的手,卻用讓他掙脫不得的力道,攥住了他。
她看了他一會兒,才動了動唇,聲音細細的,可是在這喧鬨的環境中,卻被他聽得很仔細。
“我在院子裡摘了桃花,想給你的。”
“可是走得太急,忘記帶了。”
她紅了紅眼睛。
鬢邊殷紅的釵子上有幾粒珠子在晃蕩。
這句台詞,劇本上並沒有。
然而虞漁說出來之後,江覺竟然被虞漁帶著,鬼使神差地應了他的話。
那一刻,他好像真的是不要家裡小妻子的徐胥城了,心中意動,心中卻還仍舊想著英國的事,他幾乎強迫自己輕蔑和冷淡:“我不喜那東西。”
可是,他的眼睛盯著虞漁,喉頭也不受控製地沉沉地滑動了一下。
“就像夫君不喜我麼?”
小妻子的聲音,孱弱又哀傷。
江覺隻聽到自己的心跳幾乎像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