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為所欲為(2 / 2)

他對聖尊發不了火,隻能將火氣撒在明修詣身上,沉著臉讓明修詣滾:“乖啊,師尊等你回來。”

明修詣大概被溫柔的師尊嚇住了,小臉木然,同手同腳地走了。

出了紅塵苑,明修詣才堪堪回過神來。

他習慣了宮梧桐的插科打諢為師不尊,乍一對上這幾句“人話”,竟讓自覺意誌堅定的明少尊嚇得膽戰心驚,又開始操心他師尊是不是把腦子睡出問題來了。

正在他胡思亂想時,麵前的路隱約出現了些許變化。

宮確所過之處,兩邊都盛開著細細密密如雪似的婆羅花,明修詣本來並未在意,隻是越往前走身邊的花便越白,白到將路邊花叢都遮掩住了。

等到回過神時,兩人已經位於一處雪山之巔。

明修詣愕然,回頭看去。

紅塵苑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蔓延至天邊的雪山之脈。

周遭刮著風雪,宮確卻像是什麼都沒感覺到,那單薄白衣連個衣角都未動。

明修詣身上有寒冰靈種,也沒察覺到多少寒意,他嘗試著道:“聖尊,此處是……”

他還以為這裡是聖尊的幻境,誰知宮確卻冷淡開口。

“寒山關。”

明修詣想了一下,悚然看他。

寒山關是三界最北的山脈,常年冰雪覆蓋,徹骨嚴寒,和九方宗隔了十萬八千裡。

聖尊修為,一步千裡。

宮確沒在意明修詣的震驚,開口道:“你是想修道還是入魔?”

明修詣怔然一瞬,才正色道:“自然是修道。”

他是正道首尊明寂之子,哪怕已不是明峽島之人,也斷無去修魔的道理。

宮確淡漠的眼眸仿佛在看虛空並不存在的東西,突然毫無征兆地說起其他事:“你出生時我曾看到過你的命數。”

明修詣疑惑看他:“命數?”

宮確用一種極其溫和的語調說出讓人徹骨生寒的話:“十六歲,非命夭折。”

明修詣渾身一僵,稚嫩的臉上全是迷茫。

“夭……折?”

可他已經過了十六歲生辰,還有一月便十七,依然還好端端活著。

明修詣縮在袖中的手猛地一握,喃喃道:“聖尊的意思是,我……會在十七歲之前死於非命嗎?”

明修詣一直覺得自己在魔族走了一遭早已知曉何為無望,直到宮確這句話說出口,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有多可笑。

有什麼比早早知曉自己死期更要絕望的事呢?

明修詣心口發酸,心想既然早早要死,他寧願死在魔族,也不要在得到希望後再被踹下深淵。

宮確自幼便有一雙看穿人世間因果的眼睛,他既然說出口便說明不會有錯。

可誰知,宮確卻輕輕搖頭。

“不。”

明修詣微愣,猛地抬頭看他。

“當年我去明峽島時,梧桐也要跟著過去。”宮確道,“當時他年紀小並不懂事,我還未將你的命數告知,他便插了一句話。”

宮梧桐的眼睛似乎能看到更多,當時的他隻有十歲,藏在宮確大氅裡,扒著爹爹的手臂好奇地看著那小小一團的孩子。

宮確正要對滿臉期盼的明寂說出“夭折”的命數,宮梧桐突然伸手在空中攏了一把,脆生生笑道:“爹爹,好奇怪,他有兩條河。”

宮確話音一頓,低頭看他。

宮梧桐細嫩的手指在空中仿著河流流動的地方一點點遊著,隻是才兩下,他手指便停在半空。

他歪歪頭,說:“斷啦。”

明寂奇怪地看著他。

宮確猶豫一瞬,低聲問:“另外一條呢?”

宮梧桐又繼續按著那條河去看,好一會才開心笑著說了一句誰都沒懂的話。

“遇生死,南行過死路。”

明寂抱著明修詣不明所以。

宮確看著宮梧桐的異瞳,好一會才揉揉他的腦袋,對明寂道:“記住這句話。”

明寂對宮確的話奉為圭臬,更何況這句話極其不詳,卻又帶著一絲生機,記住總歸是沒錯的,聞言立刻點頭。

“多謝聖尊。”

宮梧桐在他爹懷裡不滿地嘀咕:“那小聖尊呢?”

宮確拍拍他的腦袋。

明寂無奈道:“也多謝小聖尊。”

冰天雪地中,明修詣喃喃道:“南行……過死路……”

他躍下死路懸崖,得到的便是生的機緣。

“寒冰靈種便是你的機緣,你既已選擇了那條路,便無法再變了。”宮確道,“寒冰靈種最適合入魔修行,你若強行入道,最好的法子便是將寒冰靈種徹底融入內府,日後修行切忌心魔,方可得大道。”

明修詣抿唇沉默,大概還沉浸在方才的卦言中。

宮確道:“我給你時間思考。”

明修詣輕輕吸了一口氣,眸中的迷惘茫然緩緩散去,眸光仿佛被寒意凍住,正色道:“我願修道。”

宮確對明修詣的印象並不怎麼好——任誰看到冒犯自己兒子的逆徒,無論是不是在做夢,心中都會有那麼一點抵觸,不過明修詣這個當機立斷毫無迷惘的選擇,卻是讓宮確對其有些改觀。

他輕輕一點頭:“好。”

宮確往往沉默寡言,此番算是將半年的話都說完了,他當即不再廢話,抬手掐訣,周遭漫天風雪席卷而起。

明修詣的丹田明明寄著天底下最寒冷的寒冰靈種,但此時卻莫名感覺到一股岩漿折騰的熱意,緊接著,細細密密的疼痛和燥熱像是將他的丹田引爆似的,疼得他當即直接跪了下去。

宮確可不是會耐心安慰人的性子,眼睛眨都不眨繼續用宮梧桐抄寫的法訣助明修詣和寒冰靈種相融。

明修詣也是個狠茬,哪怕痛得要暈過去,也咬著牙一聲不吭。

寒山關終年的風雪好像在一瞬間被凍住,冰淩寒霜仿佛瘋長的藤蔓,密密麻麻朝著明修詣的身體席卷而去,頃刻間將他凍成冰雕。

丹田中的寒冰靈種瘋狂想要逃竄,卻被緊緊禁錮住,緩緩同金丹融合,置於內府。

雪花簌簌而落,有一片輕柔地撫過明修詣的頭頂,被一陣風垂著往旁邊打了個旋。

一瓣如雪似的梨花打著旋落到宮梧桐鼻尖,他偏過頭打了個噴嚏,一抹神識緩緩鑽回「霜下客」的玉牌。

宮梧桐研究那玉簡研究得差不多了,就等著明修詣回來了。

隻是他左等右等,明修詣還不回來,剛好霜下客說書的時間到了,索性進入玉牌中去聽說書。

今日的說書劇情異常套路,宮梧桐閉上眼睛都知道劇情是如何發展了。

「半魔體內的魔氣在經脈中四竄,每晚將他折磨得痛不欲生。

沈道君尋到壓製半魔魔氣,讓其能順利修煉的心法,隻是要半魔的經脈徹底毀掉,再重新用魔氣築造。

因為半魔的魔氣太過強悍,沈道君幾乎傾儘自己全部修為,才勉強毀掉半魔經脈。

半魔不知沈道君的打算,還以為是自己半魔的身份泄露,師尊要廢去他的修為折辱與他。

當即恨意四起,暴怒一掌將失去修為的沈道君打成重傷。」

宮梧桐激動得直拍桌子,靈石嘩啦啦地往琉璃碗裡塞。

“太好了。”宮梧桐從玉牌裡出來後還難掩亢奮,捏著玉簡心想,“將寒冰靈種和金丹融合,肯定也要讓人痛不欲生,明修詣終於要對師尊‘陰鷙’了!”

就在這時,紅塵苑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宮梧桐抬頭一瞧,宮確沒回來,一身寒意的明修詣倒是臉色蒼白地回來了。

明修詣身上全是徹骨到嚇人的寒意,正在被他一點點收回內府中,隻是走到宮梧桐身邊的這一點時間,那寒意已經被他緩緩收了回去。

宮梧桐眨了眨眼睛,看樣子宮確的確把人叫去切磋,連他徒兒的寒冰靈種都打得冒冷氣了。

明修詣努力保持著鎮定走到宮梧桐身邊,神色疲倦又慘白:“師尊,我、回來了。”

宮梧桐道:“乖徒兒,被打傷了嗎?”

明修詣搖搖頭:“未曾,多謝師尊關心。”

宮梧桐按捺住竊喜,拿著玉簡乾咳一聲,正要開口為他融合寒冰靈種,卻見明修詣踉蹌了一下,手突然扶住宮梧桐身下的美人榻。

隻聽到細微的“嘶”聲,宮梧桐隻覺得身下寒意肆意,一低頭,明修詣手指和美人榻接觸的地方已經蔓延開了一層厚厚冰霜,將他凍在美人榻上。

宮梧桐發覺了什麼,滿臉漠然地看著明修詣:“我爹叫你過去,是幫你融合寒冰靈種了?”

那他還研究個什麼勁兒?!

連陰鷙逆徒都見不到了!

明修詣臉色蒼白地點頭,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竟然將師尊的衣衫和美人榻凍上了,連忙伸手想要給他解凍。

隻是他才頭暈眼花,寒意又有些不能收放自如,胡亂撥了兩下,反而將宮梧桐兩隻爪子都凍上,在美人榻上保持了一個個不知羞恥的姿勢。

明修詣:“……”

宮梧桐:“……”

明修詣差點急哭了。

宮梧桐本來還在懊惱沒辦法見到怨恨他的陰鷙徒兒了,但見自己這個姿勢和一旁“大逆不道”凍師尊的明修詣,勉強摳出一點話本裡的劇情隨便安了上去,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寧死不屈的清冷師尊,而明修詣明顯就是要加害師尊或者對師尊為所欲是的逆徒。

宮梧桐孤獨慣了,每個深夜孤身一人時,總能自己和自己腦補出一堆好玩的東西來度過那漫漫長夜,現在來了個明修詣更是讓他如虎添翼,靈感如泉湧。

雖然被凍得透心涼,但他依然情不自禁得雀躍起來。

就在這時,明修詣已經將寒意徹底收了起來,看著渾身有些**的師尊,猶豫半天,不知為何突然道。

“師尊。”

宮梧桐眨著眼睛期待地看他,恨不得將話本裡的台詞懟明修詣腦子裡讓他對著念,好滿足一下師尊對話本劇情的追求。

誰知,明修詣卻輕聲說了句:“在我滿月禮的時候,是您為我批的卦言,留的生路嗎?”

宮梧桐:“……”

宮梧桐突然渾身一哆嗦,被“滿月禮”三個字砸得頭暈目眩,方才那些編排「師尊逆徒」的雀躍陡然遇上比寒冰靈種還要冰冷的寒氣,將他從頭到腳凍了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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