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修詣有些無奈,他垂眸看了看那熟悉的明峽島印,沉思半晌還是坐在石階上,將信撿起來拆開了。
他打算瞧瞧楚譽那道貌岸然之人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楚譽是個真正的偽君子,就算是說著要殺人的話,麵上也客客氣氣規規矩矩,明修詣知曉他的性格,本已經做好了會看到一封全是虛與委蛇的廢話的準備,但打開後,裡麵卻隻有一張寫了一行字的紙。
明修詣擰眉打開,看清紙上的字,瞳孔倏地一縮。
一直努力控製在丹田的靈力驟然沒掌控好,一圈寒意直接釋放出去,將山階和兩邊叢林都結了一層寒霜。
那信上隻寫了一句簡短的話。
——宮確見死不救,致明首尊死於雷劫之下。
落款,楚。
春雷轟然一聲響徹天邊,沒一會便淅淅瀝瀝下去雨來。
紅塵苑中,宮梧桐偏頭打了個噴嚏,頭暈腦脹地裹著被子縮在榻上,強撐著給自己診脈。
“寒意、寒意入體,躺一躺就好了。”
雲林境在一旁皺眉看著:“不能用逢春靈丹嗎?”
宮梧桐奢侈慣了,哪怕手指給刀劃了一道都要吵著鬨著用逢春靈丹來治愈傷口。
宮梧桐臉頰緋紅,披頭散發躺在軟枕上微微喘息,他悶咳了一聲,懨懨道:“這又不是傷,隻是寒意入體引發的寒症,等我躺一躺把汗發出來就好了。”
他身上的符還在生效,雲林境從宮梧桐這幾句溫和至極的話中聽出了宮梧桐的暴躁。
如果不是符,這病貓大概要跳起來罵他囉嗦了。
雲林境摸了摸他的額頭,觸手一片滾燙,燙得他直接縮了回來,起身肅然道:“我去叫聖尊。”
宮梧桐奮力拽了他袖子一下,有氣無力道:“叫他乾嘛呀?說了等會就好了……”
話音剛落,他瞳孔倏地渙散一瞬,脖子上的紅繩仿佛嗜血的厲鬼,當即張牙舞爪地纏住他的脖子,將他硬生生從昏迷中勒醒。
雲林境:“師兄!”
宮梧桐猛地喘出一口氣,奮力咳了幾聲,蔫噠噠地將身子縮得更緊了。
“沒事。”宮梧桐閉著眼睛,悶聲道,“死不了。”
雲林境哪裡能看下去,匆匆起身:“我去喚聖尊。”
沒等宮梧桐拉住他,他已經飛身衝了出去。
宮梧桐扒拉了一下紅繩,小小聲地“嘖”了一下,覺得他師弟真是沒見過大世麵,大驚小怪。
他又躺了一會,努力保持著最後一絲清明沒讓紅繩再有可乘之機勒他一下,直到鼻間傳來一陣冷冽如山巔雪的氣息。
宮確到了。
明明不想讓宮確再用「控夢」,但宮梧桐實在是撐不住了,幾乎在宮確過來的一瞬間便放任自己的意識墜入漆黑的泥沼。
這一次,沒有紅繩將他強行喚醒了。
宮梧桐又做了個美夢。
夢中,長大成人的明修詣已是魔尊,一舉一動皆是威嚴冷漠。
宮梧桐因給年少的小徒兒融合寒冰靈種,修為儘失,還被明修詣一掌打成重傷,好不容易養傷十年勉強能出關了,魔尊明修詣手握玉鉤劍闖入九方宗,將還在榻上的他大大咧咧搶走了。
宮梧桐看著手腕上的鎖鏈,和床前冷冷看他這副屈辱模樣的明修詣,滿腦子都是“太刺激了太刺激了再繼續來點”。
明修詣果然如同他夢中所願,坐在床沿上一把捏住宮梧桐的下巴,冷冷道:“師尊這雙眼睛能看到所有人的命數,那您可曾瞧見過自己的?”
宮梧桐抿唇不語,滿臉屈辱,十分配合。
明修詣“再繼續來點”,手指緩緩摩挲著宮梧桐脖頸上的紅繩:“當年您那般對我,現在落於我手,師尊後悔嗎?”
宮梧桐給自己準備好了詞,醞釀了一下情緒,正要說出“要殺要剮隨你的便”,虛空中不知為何突然出現一個稚嫩熟悉的聲音,像是一擊重錘當頭砸下。
“滿月禮。”
宮梧桐:“……”
宮梧桐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與此同時,美夢也在繼續變化。
宮梧桐在“滿月”明修詣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師徒的滿足感,背德感倒是蹭蹭蹭地冒熱氣,讓他罕見的臉都紅了。
就在這時,魔尊那獠牙大張審美異常奇特的大門驟然被一劍破開,轟然一聲露出一道光芒來。
來人逆光而來,氣勢驚人,頃刻間便到了明修詣麵前,當頭一劍劈下。
明修詣勾唇冷笑一聲:“越既望,你來找死嗎?”
轟然一聲,玉鉤劍和魔劍直接撞上,劍意淩空將周遭布置全都毀了個一乾二淨,隻有宮梧桐所在的床榻上還完好無損。
長大成人後的越既望渾身翻湧魔息,他冷冷道:“死的人是你才對。”
他說罷,對著宮梧桐道:“師尊彆怕,我來帶您走。”
宮梧桐被“滿月禮”三個字衝擊出的重傷瞬間被治愈,眼睛都放光了。
魔尊和魔劍廝殺了起來,幾乎將整個宮殿都給摧毀。
宮梧桐看得津津有味,嘴都要咧到後腦勺了。
“我真是紅顏禍水啊。”宮梧桐美滋滋地想,“兩個逆徒竟然為了師尊廝殺成這樣,嘖嘖,再打狠一點,繼續。”
大概是宮梧桐的願望太過迫切,就在越既望和明修詣打得昏天暗地的時候,一股黑霧悄悄從殿外探來,很快便到了宮梧桐身邊。
明修詣瞳孔一縮,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厲聲道:“睢相逢!你敢!”
宮梧桐還沒反應過來,那黑霧陡然凝成一個高大的人影,一身蠱毒的睢相逢豔麗一笑,抬手將宮梧桐從榻上拽起,斬斷鎖鏈,扛著就走了。
宮梧桐:“……”
夢境中的魔族宮殿廢墟中陡然間盛開了無數曇花。
宮確站在一片空地上麵無表情,手中的佛珠已經被他捏成了齏粉,簌簌落下。